从入学第一天起,没有人不会注意到魏良。
当时在人群里一瞥,我还以为他是艺术生,学演戏跳舞,或者播音主持,直到他进了我们班的瞬间,嘈杂的教室突然安静了。
他退回教室门口看了一眼牌子,又走进来,在左手靠窗的第一排坐下。
不用一分钟,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魏良。
魏良在一中很有名,品学兼优,体育全能,长得很惹眼,性格却很低调,平时甚少说话,只是安静地笑笑,大部分时间坐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看书,写题,低调着低调着,就当上了优秀学生代表。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嫉妒,也许是觉得和这样的完美假人合不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见到他都会绕着走。
直到某个周一,轮到我们班护旗,升旗仪式上,学生代表要上台发言。
我被选进了国旗班,穿着像模像样的军装,前面的姑娘拿着小镜子补妆,我趁她不注意,借个角落正正帽子,突然瞥见身后的魏良,转头一看,他正咬着嘴唇看发言稿。
这有什么好苦恼?语文老师的爱徒,能流利地背出数以千计的名家散文,诗词曲赋,怎么会对一个不用脱稿的国旗下讲话发愁。
我揶揄地问出了这些话。
魏良闻言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从小就这样,人一多起来,说话就紧张。”
“用什么紧张,你站上去,都不用勾勾手,底下就有一群人为你尖叫。”
他像是找不到话来回答,无奈的笑了,最后说:“晨会不允许喧哗。”
我险些大笑出声,连走正步时都快要走不直。直到他站在升旗台下讲话,没带稿子,站得笔直,声音标准端正,我想,他贴着裤缝的手会不会在微微颤抖。
那天之后,我喜欢在午休时找他吃饭,明明大家都端着食堂统一的餐盘,偏偏他的吃相有种古典式的优雅,一句话都不说,每粒米都吃净,吃完还会用折叠杯漱口,用手帕擦嘴,怪不得别人不爱跟他一起走,那惹眼的长相是其次,主要是在他旁边,总有种无形的压力,我觉得自家规矩算严格了,见到他都得感叹一句,这才是活古董。
班上同学不管男女生,总爱结伴走,以前只有魏良形单影只,一个人吃饭,又一个人回到教室,别人玩手机或者趴桌午睡,他就在那里看书,写题。
大部分时候,同学们都对魏良心服口服,偷偷观察,悄悄模仿,尤其女生,简直是病态的敬慕。只是偶尔听到一两句酸言酸语,说魏良爱装,我只会翻白眼,有时候翘课打篮球,他们也说我爱装。都说女人爱嫉妒,我看这群大老爷们才是心眼比针小。
慢慢的,魏良的旁边多了一个我。他看的是海德格尔,写的是向量导数;我看的是复仇者联盟,打的是王者荣耀。我们也不用多说话,就是那样呆着,各自做事,竟然比十几年的家人朋友更舒服。
不知道这个一贯独来独往的人,能不能习惯旁边多了一张聒噪的嘴。不管习不习惯,他总不好意思赶我走吧。
这段关系的质变,发生在一次游泳课上。
游泳课,女孩的曲线初现,男孩的轮廓渐显,身边的男同学爱装出成熟的口吻,轻浮地评论着各色女孩,甚至女人,我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些细竹杆子,或是几层猪肉,殊不知在男同性恋眼里,他们本人也没多少观赏价值。
魏良淋过花洒,像我们这边走来。我怀疑这小子天生带控制技能,不然怎么几乎每次出现,都有本事让人群沉默。他看着瘦,其实有六块腹肌,身材健康而结实,无意间瞥我一眼,我瞬间就脸红了。
有些不拘小节的兄弟直接上手了,揽过肩膀,拍拍他的腹肌,“不错嘛魏神。”
魏良的发梢滴水,眼角带笑,后边有人得寸进尺,捏着嗓子说,“老公老公,我也要摸,我也要摸!”
这回他受不了了,直接推开,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老师吹响集合哨,坐着的躺着的滚着的都立刻起身,集合教学了一会儿,大家散在泳池里自由活动。
魏良正靠着浅水区的岸边休息,我游动着靠近他,秀了个标准的自由泳泳姿,冒出水面的时候,还故意淋了他一身水。
他笑了笑,抹了把脸,上午的阳光干净柔和,眼前的面庞白的发光,有种古希腊式的俊美,水珠顺着奶油色的腹肌滑落,像是一粒粒钻石,我无端地想起动画片里的人鱼王子,不由得伸手去拨弄他的鬓发,想看下面到底是不是裂口状的鳃。
当然不是鳃,而是一只形状优美,皮肤细腻的耳朵,耳垂却像血一样红。
“怎么了?”他问。
我触电般收回手,后知后觉地也红了脸,“你头发上沾了水草。”
“游泳池里怎么会有水草?”
“说……说错了,”我急中生智,“是池边落下来的叶子。”
他“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我从那羞涩中嗅到一丝裂隙,同类雷达疯狂报警,于是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腹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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