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在幽幽药香中醒来,头昏昏胀胀的,呼吸牵扯到胸口,疼痛和记忆一同复苏,他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肚子,摸到了那抹弧度之后一颗心才放下来,还好,孩子还在。
旁边的宫女见皇上醒了,连忙一溜烟的跑出去找那个把皇上救醒的道士。不一会儿,无根道人推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着风道:“醒了?一会儿药就煎好了。”他啪的一下动作利索的把扇子收了起来,走上前来去探陆倾的额头,“贫道看看还烧不烧……”
无根道人刚把手探到陆倾的额头上,陆倾突然伸手打掉无根道人的手,另一只手从床下摸出一把短剑冲无根道人刺去。可是陆倾大病初愈,内里受损,手上没有力气。无根道人一下就抓住了陆倾的手腕,轻轻一折,陆倾吃痛,下意识的放手,剑就到了无根道人的手里。
无根道人仍握着陆倾的腕子,面对着陆倾盯着自己的敌意的眼神,倒也不恼,只是夸张的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小辈可真是越来越没有礼貌了,我可是刚刚花了好大劲从阎王爷那救了两条命回来呢。”
陆倾虽然身体不中用,可是脑子仍是十分清楚,他敏锐的捕捉到道士话里“小辈”这两个字,再加上之前看到的道士身上那枚皇家才有的玉佩,皱了皱眉:“朕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皇家的人?”陆倾所知的先皇血脉除了自己这个儿子,就只有远亲王和肃亲王这两个弟弟。眼前的道士从年纪来看,莫非是……先皇的弟弟?
无根道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漏了嘴,于是大大方方的承认;“是啊,你该叫我一声皇叔才对。”
无根道人笑眯眯的用扇子挑起陆倾的下巴,一点也不避讳的喊了皇上的名讳,“乖倾儿,快叫一声。”
陆倾被这一声“倾儿”叫的浑身一抖,除了小时候他的乳母这么叫过自己,再也没人这么唤过他。陆倾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这道士,无根道人讨了个没趣,小声嘀咕了一声,“真不可爱。”他又用扇子点了点陆倾被子下的膨隆,“小侄孙可千万不要学。”
肚子里的小家伙偏偏这个时候动了一下,像是听进去了无根道人的话。无根道人哈哈大笑。之前几次遇见陆倾都以为只是道观的寻常道士,因此并没认真打量过无根道士。这会儿细细一看,这道士是杏仁眼,因此看上去十分年轻且易于亲近,而下半张脸的轮廓则和自己极为相似。陆倾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所以玉泉山下捡玉佩那次你已经认出来朕了。”
“是的。”无根道人拉来一张椅子坐下,“道观里早就接到了皇上会来的通知,那日看到你的脸,我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皇叔高姓大名?为何在这道观?又为何懂得岐黄之术?又为何……要救朕?”陆倾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无根道人被这一声皇叔叫的心里熨帖了,耐心的一一解答道。“贫道姓莫,名云絮,号无根。至于为何在这道观……我生于斯,长于斯,从来没有离开过玉泉观。”
“莫云絮?”陆倾挑了挑眉,道,“这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人尽皆知。看来皇叔除了玉泉观的道士之外,还有一个更尊贵的身份——神算阁从未以真面目露过面的阁主。”
运筹帷幄计无穷,神机出处鬼神通。神算阁,不归朝廷管,不掺江湖事,神出鬼没、行踪诡秘。全凭喜好接任委托,委托的结算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对贫苦百姓可能是一袋面、一只鸡,达官显贵则可能是倾城的珠宝。
“看来贫道虽未露过面,但名声还是传千里的。”莫云絮笑了笑,徐徐道来自己的生平,他的声音清亮,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符,带有一种少年感,“若算起来的话,我是太上皇最小的儿子。太上皇好男色,年老之后更是荒淫无度。祁国历朝历代的皇帝有来这玉泉观祈福的传统。他六十岁那年来祈福的时候,看上了我爹。”
陆倾敏锐的皱了皱眉,“所以你的生身之人是……”
“是男子。”莫云絮抢先一步答,“我爹是双儿,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几经周折来到了这玉泉观。太上皇祈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起了色心,竟然命令侍卫将其打昏送到别宫里的龙床上!”莫云絮一向嬉皮笑脸的神色变得严肃,“一夜巫山云雨,太上皇食髓知味,动了将我爹纳入后宫做男妾的心思,我爹不肯,太上皇也不逼迫,大概也觉得自己竟然想娶一个道士这件事太过荒谬,所以把这玉佩送给了我爹。我爹本来不要,太上皇硬要我爹收下,就像是付的嫖资。”莫云絮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
陆倾沉默着,呼吸却渐渐变得急促,莫云絮的身世和自己太过形似。或许也可以说,他们都是皇帝到处留情的悲剧产物。
莫云絮的手抚上腰间的玉佩,细细的摸过上面的每一处纹样,突然他抬头冲陆倾一笑,“你也有这么一块玉佩对吗?”
陆倾先是一惊,人人皆知陆倾是勾栏中的妓女所生,然而例如陆倾是如何被认回的、这妓女和皇上是如何认识的等种种细节却是无人知晓。但是陆倾后又一笑,道,“果然是神算阁,朕的秘密在神算阁面前也不是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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