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他的死讯,沈怀酒当即吐了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裴皎不知道,想来好不到哪去。沈怀酒若是被裴瑄气死,裴瑄的罪孽就真的大了。裴皎勒紧缰绳继续前行,此去他定要找到段神医,如果段神医不行,那就什么李神医、王神医都请过来,全国各地的郎中寻个遍,定能医好。许是夜里没睡好,白天又赶了一天路,到达驿站后裴皎倒头就睡,睡梦中迷迷糊糊,又梦到了二十六岁的沈怀酒。那是沈怀酒被丞相轰出来后,自己住的府邸。沈怀酒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盯着虚空,敏行站在黑暗中,声音沙哑:“公子,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自从得知殿下死讯,公子从晕厥中醒来就不吃不喝,怔然发呆,谁来都不管用,郎中开完药公子也不喝,生生放凉了,一遍一遍的热,到最后只能丢掉。公子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郎中说再这样下去,熬不过三天。“公子,您现在还不能倒下,您倒下了,殿下的仇谁来报?”沈怀酒仍没有回应,敏行眼睛发酸,忍不住湿了眼眶:“公子,您伤心的话就哭出来,这样一声不吭,府里上上下下都很担心。”“您要是就这么没了,甘心吗?如果活下来的是殿下,他一定会为您报仇。”良久,沈怀酒终于出声,声音透着虚弱与疲惫。“就算报仇,也换不回他的命。”“公子打算怎么办, 放任不管,让七皇子或者八皇子登基?您跟六殿下筹谋多年费尽心血,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别人, 六殿下不会瞑目的。”敏行道。他不能让公子继续伤心下去,六殿下没了他也很难过, 可是再难过,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看公子这副模样, 怕是随时要随六殿下去了。沈怀酒清了清嗓子, 眼神多了几分波澜:“他们没有这个机会。”永远都没有。“公子是打算……”沈怀酒垂着头, 无比庆幸他很早之前便与丞相府决裂, 如今不管他做什么事, 都不会影响到父亲。他是个不孝子,母亲去的时候, 沈怀酒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直处于懊悔与自责中,父亲永远不会原谅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还有殿下被毒杀, 他恨自己的身子不中用,如果他没有病倒,时时陪伴在殿下身边,殿下就不会出事。一切都是因为他。“你说,他们要是残了或者瞎了,还能坐上皇位吗?”敏行心里沉甸甸的:“公子想好了吗?”
六殿下在的时候, 公子还有所顾忌, 出手不会太狠,怕殿下会遭人报复, 殿下不在了,公子彻底没了忌讳。“公子也该为自己留条后路,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老爷……”敏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怀酒打断:“父亲同我早已恩断义绝,我做什么都与父亲无关。”至于他自己,沈怀酒从未想过。敏行闭了嘴,公子决定的事向来不会改,殿下要是还在就好了。裴皎半弯着腰,他的脸就贴在沈怀酒面前,沈怀酒却看不到他。沈怀酒的脸很白,透着灰败,眼睛通红,里面全是血丝,就算普通人也能看出他的虚弱,裴皎想摸一摸他的脸,却只能从沈怀酒脸上穿过去。沈怀酒在想什么?可千万别相信裴瑄的鬼话。老七跟老八两个死不足惜,但如果沈怀酒相信了裴瑄的话,把裴瑄推上皇位,裴皎怕是要气活。可能裴瑄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否则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对付不了裴昭跟裴绍。让沈怀酒解决掉两个敌人,剩下的不足为惧,而沈怀酒的身子一向不好,再加上文夫人跟他的死讯,沈怀酒没有跟着归西已经算是奇迹了。就算之后勉强活下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不会对裴瑄造成威胁。裴皎气的牙痒,这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裴瑄是他看着长大的,至亲之人的背叛最让人痛苦。沈怀酒突然起身:“我累了,你去歇着吧。”敏行点头应下,他离开后,沈怀酒却没有躺下,而是走到书架前,他住的地方也叫望月小筑,屋内的摆设与丞相府一模一样,裴皎的眼神落在那本看不懂文字的书上,下一刻,沈怀酒果然把那本书拿了下来。密室打开,裴皎随着沈怀酒的步伐进入密室,跟在丞相府看到的不同,这里没有满墙的画,也没有纸笔,正中央的桌子上有一个牌位,俨然是一个灵堂。裴皎看着沈怀酒站在他的牌位前,强撑的肩膀轰然松动,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眼神闪动着,里面是他看不懂的情绪。比悲伤还要痛苦,沈怀酒的灵魂好似被困在这个房间,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恍然间,他看到沈怀酒的眼角溢出一滴泪,在烛火的晃动下闪闪发亮,晶莹剔透。那滴泪顺着脸颊落下,裴皎忍不住伸出手,眼泪穿过他的手掌滴在地上,没入数不尽的黑暗。裴皎就这样陪着沈怀酒,直至天明。天亮了,梦醒了。裴皎怔怔的看着屋顶,许久才回过神。留下四个字匆匆离开,沈怀酒怕是会多思,裴皎让怜和取来纸笔,写下一封信,吩咐驿站的人送到六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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