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安阳接过?帖子,打开的时候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他仔细看了看,的确是魏钦。魏钦约他见面。甄安阳没有片刻犹豫,当?即写了回帖,应下相邀。他一夜未睡,早早的出门赶往与?魏钦约定好的地方?。在城郊一处名为池香榭的庄子上,是个环境极幽静的食肆,他脚步慢下来,打量着四周。这时门厅传来一声:“甄大爷这边请。”正群出门迎接。甄安阳没见过?此?人,但他却知道自己是谁。正群规矩地立在一旁,面色淡然,将甄安阳带到一个榭亭中:“甄大爷稍作片刻,茶水很?快便到。”他话音落,便有丫鬟送来茶点。这里侍奉的人应当?是早就知道他会来,甄安阳自己寻了一张椅子落座,抿了一口热茶,定了定神。今日不是衙门旬休的日子,魏钦在帖子中与?他约好了中午见面,但他猜不到魏钦约他是想谈何?事,想着在家中无法安定,索性提前出了门。此?刻时辰尚早,他望着窗外的景色,默默地等了两个时辰,果?真到了中午,魏钦才现身。魏钦从衙门直接到池香榭, 出门?前换了公服,身着漆绿通袖暗花圆领袍。天色阴沉,光影幽暗, 他立在门?前, 气?势威严, 神色冷峻。甄安阳望着他锋锐的眉眼,心中不由得发怵, 仔细想,他比自己甚至比自己还小四岁。他收敛杂思,走至门?前,起身拱手:“魏大人……”他礼未行完便?被魏钦抬手制止。魏钦骑马赶来,身上卷了寒气?,没有和他客套, 一边示意他不必多礼后, 一边径直步入台榭落座。甄安阳观察着他的态度, 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但依旧是沉重的,走到方才坐的圈椅前, 刚要入座便?听?他问。“甄家现在是谁主事??”魏钦语气?平淡, 好似随口一问。甄安阳谨慎的没有立即作答, 而是在心中盘算他为何突然发问?心脏仿佛被人用力重锤, 突突直跳, 他慢慢坐到椅子?上, 手掌顺势握住扶手, 手背青筋暴露了他的紧张。魏钦也不催促, 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为自己倒茶。整个台榭只听?到一道清浅的水声?,甄安阳手从扶手上移开?, 看向魏钦:“是我。”魏钦看他一眼,笑了一下,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甄安阳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做出最正确的抉择,以前甄家的主事?人是谁并不重要,从今天起是他,这就足够了。魏钦将?茶壶放到桌案上:“浦真。”守在外面的浦真推门?而入,将?捧在手中的册子?放到甄安阳手边,随后又悄声?退了出去。魏钦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让甄安阳打开?册子?看一看。甄安阳垂眸望着册子?,手指慢慢搭在册子?的封皮上,暗暗地吐了一口气?才掀开?册子?。其中竟夹杂着一沓凭证,甄安阳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拿起来,一张一张地翻看,全是两淮盐商拖欠盐运司税款的欠条。几乎从大?到小,每一家盐号都有。他已经明白魏钦把欠条拿给?自己看的意图。甄安阳放下欠条,做了心里准备,继续翻阅册子?,无奈越看越心惊。这是长淮盐号的账本,包过甄家每年的营收,税额,还有——甄家所欠赋额。每一项都罗列得十分清晰。魏钦吹拂茶汤上的茶沫,淡声?道:“京中来信,催解阁老回京,于冬至随圣驾太庙祭祀。”冬月运河难行,那?就意味着解阁老最晚立冬时就需启程回京,而距离立冬也不过仅剩一个月。而这一个月就是盐运司或者说是解阁老,朝廷留给?两淮盐商补齐亏空税银的期限。甄家需补齐六十四万两白银,甄安阳十分清楚就算对甄家而言,这也是一笔巨款,甄家无力承担。“这个数目是多是少,你心中明了。”魏钦仿佛看透他的心思。甄安阳心中咯噔一跳。魏钦唇角微扬,但他黑沉的长眸中不含笑意,他呷了口清茶。“放心,朝廷开?恩,这一回只要补齐亏空。”这谈何容易!
甄安阳拿着账册的手都有些颤抖。往年朝廷也会?派巡盐御史催收盐税,但无人响应,每一年各种原由搪塞过去。御史每每只能无功而返。魏钦上任后,头一件事?便?是查点库银,这下解阁老的用心人尽皆知。甄家岂会?不知,甄老爷和其余几家盐商们都商议好了,和从前一样应对,知道大?家都如此,他们不信朝廷敢动他们。他们在赌解道机还有没有他年轻时的魄力,甄安阳想他们可能输了。解阁老虽已年迈,但魏钦出现了。这一回甄家恐是真到了悬崖边上了。没有比魏钦这个南直隶扬州人士更清楚地方盐商势力究竟有大?。魏钦岂会?害怕,他提醒道:“解阁老不可能空手而回。”地方税收的那?些弯弯道道魏钦了然于心,陛下登基后的这些年,两淮报上去,请求免除两淮盐税的理由。两淮旱涝,水贼作乱,漕船翻船,这些是真是假,甄安阳心中有数,各级官吏心中也明白。不同他再解释,甄安阳已经作出决定,沉声?道:“魏钦……”他顿了顿:“我知道了。”解阁老并非以往朝廷派下来的能用银子?打发掉的人物,何况上面若想轻松揭过此事?,就不会?是解阁老亲自南下。而如今盐运司中,都转运使为人胆小懦弱,副使官阶比魏钦低一阶,恐怕用不了多久盐运司就是魏钦一个人说了算,甄安阳对他不算了解,但他是解阁老的学生,他和盐运司的那?些人不一样,甄安阳想了很多,最后只道:“多谢提醒。”魏钦今日来见他,特地换下了官袍,穿自己的衣裳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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