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盯着李斌,“这不是我要做的决定,决定在于赵佶,你难道仍不明白?”
李斌有些喏喏,“我懂,我懂,那方腊要杀圣上呢,我们要怎么办?”
沈约淡然道,“你说呢?”他说了这么一句,飘然离去。
李斌急的抓耳挠腮,转向韩世忠求救,“韩大人,你说沈先生的意思是?”
韩世忠苦笑不等回答,就听殿门前有人道,“韩世忠,你终究算是沈先生的兄长,你觉得……沈先生究竟什么意思?”
说话的赫然是赵佶。
众侍卫见状,均是下跪。
韩世忠也是跪下,“微臣只怕说错。”
赵佶轻叹道,“哪怕说错,朕也不会怪你。你先起身,不必多礼。”看着周围当值的众侍卫,赵佶吩咐道,“都起来。”
那些侍卫微有迟疑的站起。
韩世忠内心犹豫,他方才一直在殿外守着,其实听到沈约说了什么,暗想普天之下,敢和赵佶这么说话的,恐怕只有沈兄弟一个了。
他犹豫是因为梁红玉对他提醒——初到宫中,当处处小心,避免差错。伴君如伴虎,在皇帝开心的时候,你今日的谏言是晋升台阶,但等皇帝不满的的时候,你的谏言就可能化作葬命的刀剑。
赵佶脸色渐转阴暗。
韩世忠低着头,看不到赵佶的脸色,但他看得到地面青石上那一片如霜的亮色。
心中微颤,韩世忠突然道,“臣知道沈兄弟的意思。”
赵佶目光微眯,静等答案。
韩世忠缓缓起身道,“若是圣上许可,臣想和圣上说个故事。”
赵佶不咸不淡道,“为何不径说心意,却想用故事譬喻?是怕朕无法承受吗?”
韩世忠微惊,不想赵佶居然看穿他的心意。
赵佶随即道,“你的故事是什么?”
韩世忠略有尴尬,“不过是臣幼年的一件小事。”
赵佶微有兴趣,“朕倒不知道你的以往,可说来听听。”
韩世忠沉吟道,“臣如今看起来不差,实际上在幼时,曾被同伴叫做瘸子老五。”
赵佶略有诧异,看了眼韩世忠的双腿,“朕倒没看出来你的腿脚不便。”
“那是年幼的事情。”韩世忠回忆道,“臣小时候不知为何,左腿走路总是乏力,这才得到这个称号,很是自卑。家母虽多次鼓励,可臣就是难以振作,甚至有自暴自弃之心。”
赵佶微有沉吟。
李斌心中却想——圣上真的有所改变,以往他根本不屑这些世间琐事,如今这般倾听,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家母见状,就说附近山上有个山神庙很是灵验,求无不成。她到山神庙为我祈求病脚早好,得神仙托梦,说我的脚一定会好。可却需要我做一件事情。”
“何事?”赵佶问了句。
韩世忠缓缓道,“那需要我每日独自、诚心去山神庙祈祷心愿,磕头千遍,连续半年,山神才会保我病好。”
李斌暗想,愚夫蠢妇,莫过于此。
赵佶目光微闪,抬头看着隐藏在云中的明月,半晌才道,“你做到了,因此你的脚才会好转?”
他明白韩世忠母亲的苦心。
那一刻,他居然立即就懂了,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
韩世忠半晌才道,“不错,臣一直以为是山神保佑,因为孩子总是将父母当作榜样,对父母的言行素来仰慕,家母这么说,臣就信了,坚定执行。”
赵佶喃喃道,“很好。”
李斌还有困惑时,韩世忠已道,“但直到家母临终时,才告诉臣真相,她说——忠儿,没什么神仙保佑,有的只是你坚信坚行之心,骗你是因为你还不懂,可不想骗你,却是因为你终究需要懂的。”
“终究需要懂的?”赵佶喃喃重复道。
韩世忠肯定道,“是的,因为家母告诉我,神鬼或许能保你一时,任何人也只会保你一时,但只有当你真正明白信念意义所在,才能践行一生。”
看向赵佶,韩世忠双眼有光华闪烁,“臣记得家母的这句话,才在疆场上不信神鬼,只信知己知彼,策划周细,才是活下去的法门,这才能征战沙场二十载,虽有小伤,却无大恙。”
赵佶若有所思。
韩世忠声音激荡,再度道,“臣又闻雄鹰为求幼崽展翅,会将它带到万丈悬崖松手放飞,以绝境让幼崽学会翱翔。”
赵佶抬头望天,明月若隐若现。
“因此……”
韩世忠略微吸气,鼓足勇气道,“我想沈兄弟的意思,莫过于此。旁人只能告诉你,明月永在。但旁人虽能明言,你真的知道相信这点,却需要时刻逐去那遮挡明月的乌云,你若不坚此心,只看乌云,那明月虽在,仍是不在。”
看着赵佶,韩世忠缓缓道,“自病自解,方腊是圣上造出的病……”
李斌嘴唇动动,想要喝止,可见赵佶神色平静,终究忍住。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