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冬青也想不明白。
她在毕业这天的夜里,来了这家偶尔惠顾的酒吧,遇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又被一个新来的调酒师出手相救。
那男人转身而去就找到当值经理,控诉许久后眼前的调酒师也被拉走教训。斥骂声淹没在剧烈的鼓点中,他只是挺直着背,没什么表情。明明暗暗的,冬青摇晃着手中的干马天尼,入口就是刺喉的干涩,深入肺腑,贯穿精神。
她细细地观察着,不做声也不上前帮忙解释,直到这调酒师回来,重新接手操作台。冬青眉毛一挑,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以前从未在此处见过,前年还没去德国时,这里一个调酒师冰块没凿好就被打发去换班了,怎么这回不一样?难道老板这么喜欢他?就算是惹怒了个白金会员还能接着负责夜场呢!
小调酒师瘦瘦高高,肩膀还算宽阔,马甲束腰勾勒出倒叁角,头发也剪得利落。黑白的套装在四处肌肤裸露的环境里更显斯文,只是看背影,完全想象不到是那么一双稚嫩的眼睛。可凭借外表来判断人,是极其不准确的。冬青自己就是里外不一的典型。
他转过身来,形神落拓,全然没有被责骂过的紧张或是害怕。手里是一杯点了青柠的新加坡司令,灯光流转间落在吧台上。女人叁指捏住酒杯,问他:“上回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笑答:“不知道客人说的是什么事?”
女人更进一步:“非得让我说明白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每次来,都找你点新加坡司令?”她中指摸了摸酒杯,挂住的冰珠就滑落成一条清澈的轨道,等待他给个台阶下。
他不说话,低着头专心地擦拭着玻璃杯。手臂形成一个相当稳定的叁角,白衬衫被手肘顶出褶皱,在肌肉的运动下晃动。只是笑着,又不说话,颇有些任她调戏的味道。
冬青小小抿了一口,酒精很快在口腔晕开,冰凉而浓烈,像是冬日里煅烧的火焰,融化了漫野的雪原,可新加坡司令不是这样的味道。
百年前的那个调酒师凭着对新加坡海峡的遐想,在无数次的雪克壶摇晃里,配比出最是酸甜可口的鸡尾酒。日落一样的橘色、浓淡适宜,不辣口不涩喉,出入社交场的女人们在金汤力外有了新的选择——新加坡司令。也不知是怎么就延伸出了“情人”的意味,是感慨第二选择的出现?还是别的什么?谁知道呢!
冬青低头,冰球随着手腕旋转,碰撞在杯壁上,声音清脆。
小调酒师抬着眉就探望过来,衔着笑,兀自来了句:“说好了少喝酒的呢?”他来到身前,从她手里拿下酒杯,又道:“还生气呢?”
一双天真的眼近在咫尺,他的鼻息几乎直接喷在了她的面庞,冬青有些玩味。她当然知道这突然的暧昧缘何,却不去拆穿他的谎言。
那女人也侧了头,黑色的波浪放大了风情,娇娇嗤笑一声:“骗谁呢!ada!人家都不认识你吧?就算是要拒绝,能不能找个合适些的理由,我也不是非得捞你这条鱼哦。”
“我可没骗你,对吧!”他笑着回复,斜眼下来看看冬青,想让她配合,顺带抽了张纸帮她擦掉桌上的酒渍,一连串的动作亲密自然。女人懒得再跟他纠缠,扁着嘴就笑骂着离开。等到那开叉的长裙身影出离了视线范围,调酒师才冷脸下来,重新整理那些酒杯。
他不说一声谢谢,也不去打破他们之间的一言不发。外人眼里的互相袒护互相帮助,到了此刻又变回最最陌生的服务员与客人。
迷醉的酒精将故事都化作梦境,若即若离,当真便是输了。
冬青看看手表,眼睛一闪,找到那漠然的背影,在灯影幽暗里,叫住他。
“ada!”他回头,她笑,露出一排牙,乖巧可爱。“再给我来杯拉莫斯吧!金菲士哦!”
名为ada的调酒师看也没看,应了声“好”,旋即掏出柯林杯准备加冰,叮铃匡啷,一顿东西都准备好。冬青笑看着他:“我不喜欢太甜的,你看着来。”
“好的,女士。”
“对了,记得摇满12分钟哦!”
“……”
ada木木地看着她,表情中太多暗语:刚刚我帮你摆脱了一个死缠烂打的油腻男,你既然不帮我解释,那么刚好借着那关系做个挡箭牌,不是礼尚往来吗?你居然还记恨上我了?
他手一顿,看向她的眼神里再不是那样友好的纯真,更多了些难以言明的戏谑。
冬青并不躲避:“你是调酒师,应该做得到吧?”
ada见招接招:“当然。”
这句“当然”的后果有点严重,一杯拉莫斯金菲士的泡沫打出来,初学者就能口吐白沫。即便ada技巧不错,递给冬青时,那支麒麟臂也感到有些酸胀。
吧台边的暗灯拉出一条光线,由他的手臂截断。他捏着杯壁没有放手,冬青也若有所思地等待着,然后在他的注视下,低头添了口奶油泡,晕了浅浅一层胡子。
她有意夸奖:“泡打得还不错,下次还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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