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她难过,怕她受不了。那我呢?我就不难过,我就受得了?”李恪语气中不自觉带上无法自抑的哭腔。
“婢子……婢子也不想这样。小郎君亦是婢子看着长大的,更是婢子一手带大的,婢子怎会忍心将你置于此种境地。可是没办法,我们没办法。
“宋清说,你跟太子殿下终归是对立的,他不能眼见你与太子感情越来越深,到时候你只会更难过。
“他说当初建议你去崇文馆,是因为崇文馆内学士、直学士都是渊博之人,更是朝中重臣,而入馆学子亦是权臣勋贵之后。进入崇文馆你不但可以有优秀的先生教导学业,还可以结交诸多人脉。”
李恪轻哂:“还有一点你忘了说吧。与太子一系处得近,也更方便以后我按照你们的要求行事。可他没有料到太子待庶出也这般宽厚,没有想到我们能处得毫无芥蒂,对吗?”
拾翠默然。
李恪深吸一口气,仔细打量她半晌。
阿娘曾说拾翠与提红同她一起长大,是她最看重最信任,也是这天下间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人。最不可能背叛?瞧拾翠现在一口一个宋清说,显然已经陷入了对方给她规划的“美好未来”,并甘愿沉迷。
拾翠,靠不住了。
李恪张了张嘴:“你是如何得知的,提红告诉你的吗?”
拾翠愣住,转瞬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摇头道:“不是。婢子是无意间发现的,与提红无关。此事提红并不知晓。”
李恪颇为讶异:“提红身为宋清的枕边人,竟然不知?”
“提红心思不够细,言行举止也不够谨慎,宋清担心若让她知晓会泄露痕迹,因而一直瞒着她。”
李恪神色闪了闪,想问什么张开嘴后又闭上了,没有再问,只道:“你也出去吧。让我静一静。转告宋清,这阵子不要来找我,我不想看见他。”
拾翠出门就看到等候在不远处的宋清。
“小郎君怎么样?”
拾翠摇头,将李恪的情况如实告知。
宋清蹙眉,担忧地望向殿内。
拾翠抿唇:“你回去照顾提红吧。小郎君这边,我会慢慢劝的。”
宋清颔首,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千里之外,某院落。
闵崇文放飞信鸽,将取下的信息展开递给身后的青年:“到底只是个十岁余的小少年,突然得知这么大的事,有些情绪是难免的。他确实需要静一静,更需要时间去消化。
“即便再如何生气,他仍旧按照宋清所说做了伪证,没有半分要说出实情的意思。可见这其中的利弊他是明白的。属下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想清楚,会听主公的话。”
青年微微点头,刚把纸条放下就剧烈咳嗽起来。闵崇文急忙取来药粉用温水化开伺候青年服下:“还望主公多多保重身子。”
青年摆手,慢慢缓过来,轻笑道:“我知道。大业未成,我怎么甘心死呢。”
转而神色又落寞下来,看向远方:“他现在岁数确实小了些,倘若可以,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逼他。但我的身子如此,恐再拖几年,便来不及了。我想要亲眼看到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
大夫说,以他的情况,左不过就这两年了。所有事情必须在他活着的时候去完成。他很清楚,如今这批仍效忠隋室之人,矢志不渝,是因为有他在。
倘若他去了,这些人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誓死效忠?没了他在幕后主持大局,李恪又会不会按照他所留下的布置一样样去执行?他都不知道,算不准。
甚至于待他去后,很可能一切都会失控,他生前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灰烬。这是他无法接受的。所以他没有办法再等了,他必须在生前完成全部计划。
青年深呼吸,双手握紧。
他一定要做到,也一定能做到。
他要先确保那个孩子的……
长安。
李元方的葬礼办得四平八稳, 顺顺当当,没有再出什么风浪,更未激起多少波澜。各方按制送了奠仪有所表示后便完了, 仍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好似李元方在他们的生命中无足轻重。当然,也确实无足轻重。
这个认知让李元亨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纵观天下,真正会为李元方之死感到伤心的人寥寥无几。那么他呢?等他死后是不是也会这样?
思及此, 李元亨神色有些落寞。
尹德妃,哦, 不, 如今只能称尹氏了。尹氏端了餐食入内, 近前劝道:“九郎故去,阿娘知道八郎心里难受,但饭总是要吃的。你难得进宫来掖庭一趟,今日便陪阿娘吃一顿吧。”
李元亨努力收拾好心情入座, 瞧见尹氏的菜食微微愣住。两菜一汤,虽然不见珍稀食材, 却也有荤有肉, 还挺新鲜,卖相不错。
“阿娘,这……”
尹氏轻笑:“八郎放心, 不是因你要在这吃,阿娘才额外费银子换来的。我与张妹妹如今的日子好过不少。天天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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