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将头抵在藤蔓上,闭上眼,清风缓缓吹来,撩动起她的褶裙,吹落了一片枯叶,正好砸在她的头上。
她说:“有思,如果时光能够回转,在我及笈那一晚,你第一回 说要娶我时,我不会再让你写信回去请父母来提亲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我们那个时候就该一起走,什么都不要了,天地辽阔还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赵璟低头看着地砖缝隙里的青苔,听着她的感慨,只觉如钝刀割心,一阵阵疼得入髓。
世上本无后悔药,更无回头路。
他将叹息留在心里,却听鱼郦又道:“以前的事是不能回头改了,往后的事,我还有一件想要求你。”
赵璟让她说。
“我不喜欢这金陵城,我也不喜欢禁宫,不想我死后被葬入皇陵,我想去蜀郡,求有思派人将我的棺椁送回蜀郡去——我也不喜欢陌生的人相送,若是相宜,便让嵇其羽来送我吧。”
赵璟看着她,神色中尽是了然,了然过后又是寥落。
原来她也并不是真心在遗憾两人的错过,只是提起旧事想让他心软,好让他答应她的要求。
他看穿了她的心机,却不点破,都到这个时候了,再去争论吵闹还有什么意义。
他心中像是破了一段,不停地漏风,凉飕飕的,疼得厉害。
他半生争强,最不喜欢输给别人,尤其是明德帝,可到头来还是输给了他。
她不想被葬入皇陵,不想与他生同衾死同穴,她心心念念的归宿是明德帝为亲王时的封地,也是这位短命帝王生前魂牵梦萦之处。
到最后,原来只有他赵璟才是最大的笑话。
鱼郦仰头看他,眸中倒映出清澈的天光,藏着最殷切的渴求。
赵璟冲她微笑:“好。”
听到他答应,鱼郦长舒了口气,靠回藤蔓上,轻松地让赵璟使劲推秋千。
两人在都亭驿里徘徊了将近一个时辰,除了玩秋千,鱼郦还要去赵璟曾经住过的厢房看一看,那里头自是珠光影壁,奢华非常,再无当日那落拓质子居住时的寒酸样儿。
若非鱼郦坚持,赵璟其实不想来这里,这里存留着他少年时弱小任人欺凌的记忆,有他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被许配他人而无能为力的酸楚,他不喜脆弱,不喜无助,不喜欢这些。
可当随着鱼郦逛遍了这座旧院落,听她一桩一件回忆往事,他心中的戾气渐消,慢慢平缓下来。
纵有无奈,亦有美好,若是两相权衡,还是美好温馨多些。
庭院中的桂花开得正好,他爬上石头折下一小截,为鱼郦簪于鬓边。她像个单纯的孩子,抚摸鬓间簪花,笑着问他好不好看。
赵璟温柔凝睇她,“好看,我的窈窈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她莞尔,倾身拉住赵璟的手,“我的有思也是世上最好看的郎君。”
赵璟瞧着她明媚灿烂的笑靥,心道就算这是在与他耍心机,他也认了,为着最后的温暖情愫,对于鱼郦的一切遗愿他都会满足。
他这样想着,鱼郦却已体力不支,合眸倒进了他的怀里。
马车迅速赶回禁宫,赵璟将鱼郦抱入紫宸殿,万俟灿把过脉后叹息:“就在这一两日了。”
这一回鱼郦睡得比往常都久,整整十二个时辰才醒来。
明明是清晨,天光正大亮,紫宸殿里仍旧烛火煌煌,鱼郦睁开眼睛时,正看见赵璟在点亮最后一排蜡烛。
他返身回来,见她醒了,立即坐到榻上将她揽入怀中。
鱼郦觉得身上的力气正在点滴流逝,这感觉太过逼真让她不禁怀疑万俟灿的药到底灵不灵,是假死还是真死。
她低眸苦笑,突然发觉若是真死,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赵璟低头看她,唇角弯起:“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了,竟自己在偷偷地笑。”
鱼郦咳嗽了两声,气息凝涩,连说话都难。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说:“我还有……最后一些话想对你说,其实前几日就想说了,只怕你听不进去,想着……这会儿,你总该能听进去一些了吧。”
赵璟咽下苦楚,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听。”
“我在昭鸾台时曾秉烛夜读,书上总说为明君当亲贤臣远奸佞,尤其是不能让宦官干政。仲密此人,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官家断不可久留。我知如今风烟四起,朝臣各怀鬼心,你弹压艰难才启用左班,可这世上没有为诛烈犬而豢养恶狼的道理啊。”
她说完这一通话,已几乎掏空了自己,用锦帕捂着嘴不住咳嗽,直到锦帕上透出浅浅血丝。
赵璟搂着她的臂弯收紧,怜惜道:“窈窈,你太累了,不要操这么多心,多想想自己。”
鱼郦笑了:“我知道你不太爱听这些话,不过好在,这是最后一回说了,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赵璟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我没有不喜欢听,我怎么会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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