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呀。”
“您是属于我的了。”
于是他昏沉睡去,意识深陷泥沼般的梦境,这更胜于枯涸的真实。
他在铺天盖地汹涌的月光中张开眼。
是盛夏,从树影斑驳间。落在地上像是揉碎了的雪。
他扣刀向内,阴影浓墨似东摇西晃。黑暗中他低垂眼帘,视线焚烧,刀光切透,月色懒怠明艳得昏眩,颠倒散碎的流光里。
钢柄揉着薄薄的体温,他指腹抹去血腥气。有猎犬,气味被追踪,没有水域隔绝,逃不掉了。
他愈发扣紧那柄军刀。
星灰杨花般落上线条凛锐的肩头,他微微抬起眼,虹膜湿透了月亮,氤氲出毛玻璃似雾蒙蒙的灰蓝。
“怕什么?家养的狗罢了。”
有人轻声嗤笑。
“抓住他。”
……
……来生。
他忽然想到来生。
如果有来生的话,还是想做一个软弱的、会发出声音的传达痛觉、能够一直活到年长年纪的人。
于是他没有再向后退,只是乌沉沉的瞳孔中反射的刀光如融雪般泛滥开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恍然间有种如同隔世的错觉。
一场梦。仿佛是寄存于自己身体的他人的记忆。
说到记忆,他确实失去一部分——从交通事故的重创中醒来时,他已经留了满身纵横交错的丛生的伤疤,并因此失去了很长一段记忆。幸运的是到毕业参军的时间为止,从前有关孤儿院与学校的回忆尚还有部分残余,因此不至于丢掉生存常识和基础的语言能力。
这场事故中他保留下来的唯一的物品,是那小半截残损的军队的证件。他没有身份证户口本和其他一切证明身份的东西,也记不清参军期间的一切,不知道自己隶属于哪支队伍,不知道自己曾在哪座城市。于是他借了贷开始偿还自己的巨额医疗费用,终日奔走在打黑工的三处地点。
他先是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桥洞,后来有了廉价的出租屋。收入不出意外的微薄,有人借着他黑工的身份刻意削减他的工资,有人对他施以冷眼,但他确实已无意反抗,能够承受的便一言不发,不能承受的便多耗些心力回避罢了。
他知道自己身体还有一些残存的问题,譬如类似毒瘾戒断的激烈的生理反应,事故后残留的过量暗伤。他感到意识无法适应身体,从体力到暗伤的束缚。好在意志力还残存一些,他只靠意志力便熬过那种间歇性泛滥的毒品戒断一样的反应,又因此染上轻微的酒瘾。他偶尔吸廉价烟草宣泄压力,在夜班喝很多黑咖啡,生活不太规律,只是稳定地打三份工和睡觉。他天生是死气沉沉的性格,没有任何娱乐,很少有空闲时间,有的话便拿来发呆。
如他这种过分贫困,身负巨债的人,哪怕试图找回过去,大概也失去意义了。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稳定的故交,也无意向他们借钱填补医疗贷款的空洞,便也没有回到过去的孤儿院和学校去尝试寻回记忆。
身份对于他来说已经毫无作用,贺宵无意补办证件,也确实没有证明材料佐证。他不乘坐任何奢侈的交通工具,公交车从出租屋到打工地点只需要两元纸币,因为没有身份证明,也无法乘火车前往另一个城市。偶尔他想起幼年时代自己给自己讲的故事,于是在一天深夜他将旧物市场淘来的破烂床垫拖到窗前。
他在睡前看了星星,喝一杯酒,然后给自己讲了龟兔赛跑和灰姑娘。
水晶鞋遗落的午夜十二点钟,他没有睡去。他近日手指频繁下意识摸向腿部绑带的位置,那里本该有一把军刀——如同失去长久以来的伙伴一样,他常常有一瞬间感到无所适从和精疲力竭,下一秒又失去这属于正常人类的、鲜明的情感波动。
或许因为事故中大脑受创,他其实很难被苦难激发什么情绪,多数时间心情平和。他潜意识里也希望这样,他隐约记得自己期待过这样的生活——成为一个软弱的、可以发出声音传达感情的人的生活。
后来有一日,他被一些流里流气的富家子弟缠上了。他不擅长拒绝,但对方黏得太近,触觉如同烫伤,危险感电流一样从尾椎蹿上背脊。他想要推开,却被数道蝮蛇般的目光紧追不舍。他视线触及地面上微微起泡的浅金色酒液,有恐惧与强烈的反胃感洞穿胸腹,如同被猎枪击中内脏。
“是的!我会赔偿!”
他指尖已经彻底褪去温度,面颊却如同被沸腾的蒸汽蛰伤。
“……别靠近我!”
这并不是贺宵的伤痕如同烈酒横溢,额发夜露湿透的野草似低垂,一对起夜霭似的、湿漉漉的黑眼睛。他视线触及那对铅灰的瞳孔,这一切长达不过一个凝视——而后那视线缓缓地、缓缓地敛回去了。
“阿宵。”霍迟遇笑起来,手指落在他干涸的唇角,“你想喝水吗?”
青年一言不发。不靠近也不避开。霍迟遇手下微微用力,他便顺从地沿着那股力道偏过脸去。他看上去疲倦极了,眼睫上挂着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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