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是夜澜花。”苓英没有察觉到女子脸上的异色,笑着道:“现在外面梅花开得正好,小姐倒是与常人不同,画起这种罕见的花,对了,小姐是在哪看到这种花的?”姜玉竹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看着笔下的夜阑花出神。她真的及时脱身了吗?———冬日的刑部大牢不见天光,是最阴冷刺骨的地方。方嫂自以为她陪着夫君在冬日的江面上凿冰捕鱼,身子比寻常渔民还要强健,但进了牢房才两日,她就快遭不住了。牢房的阴冷远胜风雪,冷气从石壁缝隙里源源不绝渗进来,冻得人浑身发僵。比阴冷的牢房更让她心惊胆颤,是隔壁审讯室传来鬼哭狼嚎的凄厉声响。听说隔壁关押的牢犯是衢州走私石炭的官员,昔日手眼通天的官老爷们在受刑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拉出栅栏宰杀的牲口没什么不同。想到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渔妇,那落在她身上的铁烙会不会更大更烫?还有,她家那位傻汉子不知被关在了何处,他可是什么都不清楚,若是一不留神说错了话,会不会被火钳拔了舌头?天爷啊,要知贪图姜小姐美色的大官人这般得罪不起,当初她就该安安心心嗑画本子里的才子佳人,莫要逞强当牵线月老。神仙钦点的姻缘,那里是她这等凡人配插手管的。方嫂胡思乱想间,牢门突然打开,一名狱卒走进来道:“我家大人要见你。”审讯室内光线昏暗,四面冷冰冰的墙壁只有一扇小小的通风窗,一线天光透过窗棂斜打在男子玄色阔绣蟒袍绣纹上,勾勒出华丽精致的银织花纹。男子背靠椅背,长指慢悠悠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夔龙纹扳指,他的神情笼罩在阴影下,长睫低垂,将那双凤目里的情绪全都遮掩。刑部侍郎卑躬屈膝立在一旁,满脸堆笑斟上一盏云雾茶。“像这种没见过世面乡野村妇,交由卑职审问就好,殿下何必亲自来牢狱里一趟。”“你退下罢,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道。”男子语调平缓,却噙满了掌权者的压迫感,让人不敢生出违逆之心。刑部侍郎忙不迭用力点点头:“卑职晓得,此事定然烂在卑职的肚子里。”方嫂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悄悄抬眼看向隐于黑暗中的男子,脑中顿时想到佛经里非神非魔的阿修罗佛。俊美又阴郁。如恶煞般令人生畏,又如鬼魅般难以捉摸。就在刑部侍郎离去后,男子身畔立着的侍卫忽然走到她面前,厉声问道:“三个月前,曾有人见到一名女子出现在你家中,当时你对邻里说女子是从邻县前来投奔于你的外甥女。可据我所查,你兄长一家早在五年前死于水匪之手,并未留下子女,你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外甥女,究竟是何人?”方嫂肩头一哆嗦,暗暗用手指掐住掌心,故作镇定答道:“官爷怕是误会了,几个月前,民妇和丈夫出江打渔,在江面上救回来一位从水匪老窝里逃出来的姑娘,这位姑娘苏醒后,在民妇家中待了半个月,便被她的亲人接走了。”她抬头觑了眼高高在上的矜贵男子,见男子面色笼罩在黑暗中,静默不语,让人琢磨不透,继而道:“民妇想到这位姑娘好不易从那群天杀的水匪手里逃出来,顾及女儿家的声誉,便对外声称她是前来投奔我的远房亲戚。”男子放下搭在白玉扳指上的长指,反手轻扣桌案。周鹏见状,当即展开一张画像,指着画中女子问道:“你救下的姑娘,可是画像上的女子?”方嫂只匆匆瞟了一看画像,就果断地摇了摇头:“民妇所救的姑娘姿色寻常,远不及画中这位官家小姐美。”“你怎知她是官家小姐?”黑暗中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宛若一柄冰冷匕首悄然抵在喉间。方嫂面色骤然一白,唇角扯出僵硬的笑容,喉头发紧:“民妇民妇是瞎猜的,这这画里的小娘子模样跟天仙似的,一眼瞧着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她的确不是寻常的姑娘”寻常的姑娘,可没有她那等撑破天的胆子。胆子大到敢去参加科考,堂而皇之当上状元郎,在他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几次三番蒙骗过去,明晃晃骗走他的心后,又施施然转身将他抛弃。冷漠寡言的男子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提到画中的女子,他冰凉的语气中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平添了几分人性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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