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颓没有回答。他轻稳地放下手中瓷白小盘,用绣着兰花的织帕净了手,拂袖起身,负手背对花濯雪,面夕阳而立。夕光已然衰色毕露,金日的轮廓只剩最后一角,隐约显露出暮夜的肃杀,风萧萧,水潺潺,那血红的光晕在玉山颓的白袍上,像飞溅而出的梅花血,衬出了他的身形。
二人虽沉默了半晌,花濯雪仍是耐得住性子,自顾支肘,撑着腮帮看玉道长风姿绰约的背影。
玉山颓低笑了一声:“所以,花医师今日此来,是为这个?”
花濯雪坦然:“是。”
“你就这般确信,那把刀在我手里?”
“我不能确信,但我想玉道长会知道它在哪里。”
玉山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果真瞒不住花医师…你想要的那把刀,正是在玉某手中”,他侧过身,“但玉某很想知晓,花医师为何执着于想要得到这把刀?你不会用刀,也不是刺客。”
片刻,他不待花濯雪答话,又了然般笑道:“玉某知道了,花医师虽不用刀,花医师救的人却非用刀不可,这是他的?”
花濯雪睫羽颤了颤,轻幅摇头:“不,这不是他的。”
“……但他一定要拿回这柄刀。”
玉山颓惋然叹息,一声悠长的轻叹恍若谪仙垂怜,他眼眸眷恋,目色哀伤:“如此悲事,那玉某又怎好不还呢?”
“可是,这刀的主人,做错了事呀……花医师,这让玉某真是左右为难了。”
花濯雪面上不显,粉袖下的拳掌却已默默攥紧。他与玉山颓,并非是高山流水的知音,实则各自为道,不过昔年一时相遇的默契罢了,他此来本已是豪赌,一赌玉山颓不会拿他性命做威胁,二赌他本身便是能与玉山颓博弈一局的筹码,二人已有几个年头不曾联络,玉山颓日前的相邀,与他今日的前来一般,定是有所求的。
他们只是在做一场交易。
“我知道这对玉道长颇有些为难,但我此来,并非只是带了一碟梨花糕作礼。”
玉山颓抬了抬眼,抿唇温笑:“还有什么?”
花濯雪摊开双掌:“我,与我的一双手。”一双堪称神医的手。
玉山颓目光一瞬流转,双唇微动。
…………
霁月的刀鞘早已沾上了斑斑血迹,不知是薛霁的,还是那日帐中惨死的女子的温血。花濯雪手捧那把对他来说有些沉甸甸的刀,以目为笔描摹了一遍流畅优美的刀身,他没有伫足洗去刀鞘上如梅瓣的血色,而是紧紧握着刀,一路上心绪也远飞,连他已经步临宴山亭的门口都不曾察觉。
直到他看见倚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薛不渡。
薛不渡似乎已经在这里站着等他很久了。那人一袭黑衫,身骨修长玉立,纵然损了些许元气,却也精瘦而不病弱。虽平日亦无过多表情,但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甚佳,唇瓣微抿,嘴角的弧度冷冰冰的,清俊的眉尖也充满戾气地蹙紧。
这不能怪薛不渡。
花濯雪离开不至半刻,薛不渡便想起来他曾说受玉山颓邀请过,行至半路这才顺手救下的自己,那日邀约未履,近日又无他人到访,此去又还能是会什么故友?
任谁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和自己的仇敌为友,还要相约相见,都不会太高兴吧。
花濯雪眨了眨眼,抬脚走近了去。
薛不渡看见这一抹明丽的粉影便站直了身子,等花濯雪走到他面前,便语气不善地开口道:“你去见玉……”
花濯雪一把将霁月塞进了他怀里,薛不渡的话瞬间止住了,那两片薄薄的唇瓣微微张着。
霁月……霁月。
刀鞘上猩红的血迹生生刺痛了他的双眼,薛不渡用拇指极其轻缓地抚摸过鞘上遒劲的刻痕,那是薛霁少时亲手为他自己的刀刻上去的名字,而他的别恨,也是薛霁带着他一刀一刀,稳稳地烙印上的。他摸着霁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牵住薛霁的袖摆,讨着他要再摸摸他的刀。
霁月如故,而那个记忆里始终霁月光风的故人,又在哪里呢?
“我去见玉山颓了。”
花濯雪补充完他未尽的话,边说边回了他自己的房中。不过眨眼,花濯雪又出来了,而这时,他手中又多了一柄长刀,这柄刀刀身略弯,刀型更为秀气,不同于霁月昭明的威风,此刀更像幽夜寂鬼,见血封喉。
他拿的——正是别恨。
薛不渡一手接过别恨,于是这两把生死相依的长刀,正如他曾与薛霁一般并肩。只是一刀沾满血锈,而另一把却依旧崭新。
“所以…你是去,拿回我师兄的……刀了?”薛不渡的语气难得有些颤抖。
花濯雪的粉袖晃了晃,他轻轻笑着:“是。这对我来说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若是让你去拿,恐怕又要再救你一回了。而且从玉山颓手下救人,我可不敢保证。”
薛不渡没有说话。
花濯雪便转过身放下药箱,与此同时也听见刀柄触碰石桌的响声。
他可堪一握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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