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了眼睛,视线顺着剑身缓缓移向剑柄,最后定格在持剑的人身上,怎么会是他,齐景之!几个月前,长门宫里,自己不过略施拳脚,他便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若不是柴熙筠恰好出现,他决计无法从他手中逃出去。只要撬开了他的嘴,整个齐家便能为他所用,进而掌控整个北防线上三十六路军,他又何须为了几件兵器发愁,可是,偏偏遇到了柴熙筠。她一个公主,为什么那日会去冷宫!剑身已经刺入肺腑,胸口的血越流越多,赵王渐渐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意识逐渐开始涣散。他看到齐景之蹲下身,取出自己腰间的短剑,熟稔地拔出鞘,手指触及剑锋又忽然移开。他看到他嘴角布满了嘲讽,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句:“王爷的剑,还是这样慢。”二皇子死了,赵王死了,严贵妃也被一杯鸩酒送到了阴曹地府,柴熙和以太子的名义悉数列举各人的罪状,其中有一条是毒杀先后。可柴熙筠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那日之后,她默默回到了公主府,陛下还处在昏迷之中,太子监国,不能擅改皇命,大臣们似乎突然对她宽容了许多,对她在幽禁当日就私自出府,一柄御赐的苍龙剑割下二皇子头颅的事,默契地缄口不言。她也乐得自在,除却上了一道折子,为当日追随她的将士们和阿俨请功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每日在府中养养花、喂喂鱼,除了身边没有沈修远,与前世的富贵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公主,驸马又来了。”“不必管他。”她专心修剪着斜出的花枝,随口说了一句,半晌却没了声响,她疑惑地抬起头,面前冷不丁地冒出一张俊脸。“你怎么进来的?”齐景之殷勤地接过她手中的花剪,递了块干净的帕子过去。柴熙筠并没有接,而是转身在备好的水里净了手。“你心里有气,无论是骂我、打我,怎样都好,只是不要不理人。”他凑到她面前,赔着十分小心。“你伤好了吗?”她冷着脸问。他脸上闪过片刻的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关心自己,脸上绽开了花,忙不迭地说:“好了好了。”“那就行”,她瞟了一眼他手中的帕子,接过来把手擦干,又塞回他怀里:“阿俨,把他给我丢出去!”话音刚落,刘行俨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身下来,伸手就要去拽他,齐景之见状,一把搂住柴熙筠的腰,任她怎样挣扎都不肯放手。
“你松开!”一想到阿俨还在旁边看着,柴熙筠有些气急,脸上泛起了红晕。“我不。”他不仅没松开,还调整了个姿势,两人之间契合得更紧。“你还要不要脸面!”她朝着他拳打脚踢,殊不知这些落在他身上不过挠痒一般,不仅不能逼他松手,反而多了几分情趣。“不要,我只要你。”见他如此油腔滑调,她脸上羞红了一片。刘行俨看不下去了,手按在剑柄上,将剑抽出半尺:“公主,不如属下把他胳膊剁了。”柴熙筠闻声看向他,表情迟滞了一下,他脸上写满了认真,让她一时辨不清真假。“算了”,怕他真的动手,她只好作罢:“你下去吧。”说完,低头看见齐景之整个人攀在自己身上,又朝他的背影补充了一句:“走远一点。”“你先松开,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肯同我好好说吗?”他垂眸看向她,眼眶竟然有些泛红。她的心忽然被狠狠地戳了一下,习惯性地侧过了脸不去看他,她让他好好说,可是,自己真的准备好面对他了吗?她没有回答,他的手却慢慢松开,往后退了一小步,同她拉开一点距离。“你离开洛南那日,我便一路在后面跟着,可后来跟丢了,于是我先来了京城,找到了太子。”“你不理我,后来又突然……对我那样好,我察觉出不对,只有去求太子,赵王要谋反的事,我们确实事先得了消息,他教唆二皇子谋逆,想要借此机会逼宫,我们只能将计就计。”“但是,我和太子确实没有想到当夜你会出现在西直门。”天知道他在赵王府听到她出了府后,心里有多着急,根本来不及细搜,火急火燎地闯进暗室,取了龙袍就往宫里赶。他说的这些,她早已猜到了七八分,她在意的,并不是真相。“齐景之,如果所有的事都可以事后再解释,那坦诚,还有什么意义?”她抬眸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是,我不够坦诚,直到今日在你面前我仍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可是阿筠,这辈子我不能再看到你有哪怕一丁点闪失。”“所以我们不合适”,她的眸子冷了下来:“我无法忍受被人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地活着。”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美好里,最后在猝不及防间一切被戳破,她不想再去承受这样的突然和不确定。齐景之的心瞬间凉了一大截,许多话梗在喉咙里,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他说什么,说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如此荒唐的事,她只会当作是他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她不会相信,甚至会更看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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