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那乌鸦为中心,一股浓稠的墨黑晕染开来,就像是以这客栈为背景,泼上一整桶墨水似的。楼下很快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路赶到屋门口。大门用椅子堵上了,来人推了好几下才推开。那店小二慌慌张张地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您每次溅那么多血,我给您打扫就够累了,这下屋子都砸烂了……嗯?”他定睛一看,像是见鬼了似的盯着迈乙和林云熙,又把视线投降乌鸦逐渐膨胀的身躯,大惊失色,“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您要是在这儿显形,我这客栈就得毁了,到时候怎么给您骗人吃呀!”
店小二欲哭无泪,可不想这句话就成了他的遗言——一团巨大的黑影沿着天花板飞快冲向店小二,一口将他的脑袋咬了下来。店小二的身体一时还没死透,仍站在那儿,就更方便黑影将它吞下。只见那黑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收回远处。
紧接着,伴随着令人背脊发寒的黏腻水声,乌鸦膨胀的躯体逐渐成类人型。那是一个有着一头乱发的,蓬头垢面的瘦小类人,说是类人,也是因为他虽有脑袋和四肢,两条手臂却向外延展,像是翅膀,仔细看却是黑褐色的皮肤和毛发。在它杂乱的刘海下,只能隐约看到一口蜡黄色的翘板牙,被他嚼得嘎嘣作响。
林云熙率先反应过来,掷出一把小刀。男人一个俯身躲开攻击,转眼间就闪到林云熙面前。他就要张嘴咬人,迈乙一脚踹在他脸上——勉强止住了他的动作,男人却如巨石般踹不开。准确来说是他的上半身被踹得摇摇晃晃,脚却像是被用钉子固定在地上了似的,纹丝不动。
男人咧嘴一笑,干脆一口咬在迈乙的小腿上,顿时鲜血淋漓!
迈尹一声惨叫,林云熙连忙抽刀插向男人的脖子——可男人一把握住他的手,力气大得几乎捏断他的手腕。迈尹被他抓住小腿提了起来,鲜血如注;林云熙又是几下试图攻击其命门,却都被蛮力挡开。
眼看着男人再次张嘴要咬向迈乙,忽地一声悠长的口哨声撕裂夜空。那乌鸦动作停顿一瞬,脑袋忽然涨大、爆裂,里头的污水飞溅而出,将整间客栈染成墨水的汪洋。这种黑水带着一股腥臭味,熏得迈尹几乎要厥过去。他倒在林云熙怀里,两人一起被这股黑水冲得撞在墙上。男人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从那具酸臭的身体里,一只漆黑的乌鸦钻出了脑袋。它小跳着两步,将身上沾着的血肉甩干净,扇动着翅膀超门外飞去。
“给老子回来!”一声怒喝响起,两枚飞镖将那乌鸦的翅膀钉在地上。窗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他的脸被掩埋在斗笠落下的阴影里,只有一道清晰的伤疤狰狞可怖。
那男人抓着帽檐一挑,露出一对炯炯有神的黑眼睛。他相貌颇为粗犷,下巴上冒出了几点胡茬,身高约七尺,一身漆黑混入夜色就不见了踪影。他轻快地落入屋内,几步走到那乌鸦边上就掐着它的脚提了起来,毫不费劲地一掐,就掰断一只。也不管乌鸦大叫,他就斥责:“说了多少次,不许打活人的注意?上次老子给你说什么来着?再有下次,就断你半年的粮。怎么,你以为我不会这么做?”
乌鸦说不了人话,只能“嗷嗷”叫着扑扇一对血淋淋的大翅膀。男人掏了掏耳朵,所幸不听了,掐着乌鸦的脖子不让它出声。他甩了甩手,捏着鼻子左右环顾一圈,像是刚注意到迈乙二人:“嗯?哦,你们是来红瑜城的吧,没事儿住这种地方做什么?”
迈乙不敢动作,将林云熙护在身后,停下往门口挪动的脚步。
男人笑了声:“没事,我不吃人。”他瞥了眼乌鸦,冷笑道,“当然你要是怕这东西吃人,我也能当场宰了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说罢也不等回应,就听他手里咔嚓一声,乌鸦便没了动静。
“红瑜城?”迈乙盯着男人,“阁下是说洪淤城?”
洪淤城,倚靠北崖建起的一座巨大辉煌的商贾城池。不过这也已经是百年前的名声,如今城池倚靠的矿窟枯竭,南山的染果树也在几十年前为一把野火烧尽,早已是名不副实。可为求机缘造访此地的旅人还是数不胜数,他们做着为上天所眷顾,一获千金的美梦,纷纷被这城池吞噬,成为染料燃烧殆尽。这座城池就像是一张贪婪的巨口,将涌入的洪流潮水吞入腹中,嚼碎他们的四肢百骸,坠入如深不见底的淤泥般沉淀,落至难以窥测的深渊,故名作“洪淤城”。
男人“哎呀”了声,将乌鸦收进包里,挠挠鼻子:“现在好像是叫这个。”
“你说不该住在这儿,难道有什么猫腻?”林云熙没放过男人提到的细节,抱拳行了一礼后追请问前辈是什么意思?”
“别叫我前辈,怪不好意思的。而且你们不都听到那店小二说的了?他本就是给那只臭鸡打杂牵线的伥鬼,上次被我抓到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媳妇儿给喂了。”男人舔了口手指尖,闭眼竖起手指感觉了一会儿,“这客栈里有不少妖怪的气息,看来这店小二没少跟妖怪结契……嘁!”
“那乌鸦不是你养的妖物?”迈乙一愣,很快又给自己找补,“我刚听你跟它那么说话,还以为它是你的……呃、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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