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可能还活着,就有下车的希望。宗柏凝视着神色终于轻松了一点的卞景和,瞳孔带着深深的笑意。为了再次确认现有信息,他们又去驾驶室看了眼。驾驶室里的黑雾肉眼可见得变浓了,但被隔板牢牢阻隔,并不会蔓延到车厢内。隐约能看见面无表情驾驶中的司机npc,仪表盘上的指针则完全被遮住,看不清楚。没有令人惊喜的发现。卞景和无疑是失望的,只能跟着宗柏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宗柏拉着他的手指把玩,卞景和也随他去了。“其实我在想……为什么我是特殊的?”卞景和最不明白这一点,组织组织语言,“为什么我的记忆保留得最完整?”他抿抿苍白的嘴唇,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说完内心深处的困惑:从进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起似乎就是这样。他是唯一特殊的,他永远可以冷静,永远可以置身事外,只需要安静地看着其余玩家被精神污染而逐渐扭曲,或暴怒或嫉妒或好色或阴沉,最终彻底失控丧失理智。为什么,他似乎可以逃脱游戏向玩家施加的负面影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特殊性从何而来。宗柏确实知道答案,但碍于规则的限制,他无法直接告诉卞景和。“说不定是因为你特别幸运呢!”宗柏只能故作轻松,捏捏卞景和细软冰凉的指尖,调笑着回答。“不……”卞景和摇摇头,抽回手郑重地直视宗柏,“我有种预感,因为我的这种‘特殊’,我将是留到最后的那个玩家。我不希望你消失。”此时此刻,车厢内只剩最后两名玩家。下一个消失的的人选,必然在卞景和与宗柏之间产生。他们已经讨论了这么多,可完全没有摸到如何免于消失的门道。这辆公交车完全是个吮骨吸髓的怪物,将乘客玩弄于股掌之间,观赏猎物毫无意义的绝望挣扎,再一个一个不紧不慢地收网。卞景和难得直白的话语直直击中宗柏心脏,瞬间让这个跳动着的器官酸软得皱缩成一小团,填满粘稠的蜜汁。不想让我消失诶!不想让我消失不想让我消失嘿嘿嘿……宗柏简直受宠若惊。或许是因为和父母的多年抗争以及孤身在异乡漂泊打拼的经历,要让卞景和主动说句好听话难得不可思议。“咳咳咳,”宗柏一开口就呛得咳嗽不停,完全破坏了气氛,好不容易才在卞景和仿佛看傻子的目光中缓过劲。“没事吧?”卞景和意思意思地拍拍他后背,帮忙顺气。
“咳咳……没事了!”宗柏视线越过卞景和的肩膀,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玻璃窗外无限的浓黑,对上一双写满了不赞成的紫眼睛。不过他决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更改。“好了好了,”宗柏神态突变,迅速握住卞景和的两只手腕,把人牢牢固定在身前,“接下来我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他少见的郑重语调使卞景和十分讶异。“什么?你……”“别害怕,”宗柏打断他的话,语速飞快。此时他终于脱掉了风流贵公子的皮,完全露出底下那个危险却可靠的成年男性,“不要害怕。不要因为恐惧而恐惧。既然你是特殊的,或许你注定就要独自面对这一切。不要强迫自己摆脱曾经的痛苦与孤独,这只会让空洞无限扩张,最终吞噬你,吞噬一切。千万不要忘记,人生与自我不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相处的。”人生与自我不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相处的。这是马泰尔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写下的句子。“……是吗?”卞景和若有所思。“是的。一定要记住。”宗柏说出这些信息,已经属于踩着违规的边线。他听到虚空中塞壬冰冷的警告。他出其不意地搂过卞景和清瘦的肩膀,将人摁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对方发顶,形成一个完全保护的姿势。刚刚作出这举动,估计上层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允许他违规乘车了。或许几分钟后,就轮到他“消失”。希望刚刚关于鲸鱼和飞机航线的理论开导有用,这样哪怕自己“消失”,亲亲老婆也还能留个信念。卞景和若有所感,安安静静地趴伏着,听着宗柏强健有力的心跳,努力驱散翻涌的困意,保持大脑清醒。时间不多了。补补前几天漏更的嗷_(:3ゝ∠)_ 黑夜公交车突然地,卞景和心有预感地猛抬头——再一次,毫无预兆的急刹车。卞景和被惯性带得跌坐在地,随即茫然地看向自己空攥的手心。视网膜上还烙印着那人黑色的残影,但定睛看去,空荡荡的车厢里又只剩下自己。这样的事情,似乎发生过很多次了。卞景和神思恍惚地站起身,扶着过道边的座椅靠背,踉踉跄跄地朝车头走去——被围隔开来的驾驶室里空无一人,npc公交车驾驶员果然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层层漂浮的、稀薄的纯黑色雾气。雾气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浓郁,但又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所阻隔,无法越过驾驶室蔓延到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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