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朝堂之中传出一秘辛。乃皇后穆滟斐并非太师之女。太师位高权重,自持过高。奈何得圣上赐婚的穆三小姐病重。她消香玉陨后,穆太师为保穆家与皇家的婚事,便找了一个与幼女相似的女子顶替。而这相似之人便是当今皇后。秘辛一出,朝中原本的太师一派不再为她奔走,萧逸琅无后顾之忧,废了她的皇后之位。移居月明殿时,萧逸琅问她知不知罪?穆滟斐冷眼看他,此时的她已不在意萧逸琅这几年来对她的情谊有几分真,她只是疑问,为何有人能毫无破绽的装这么多年?原本已如冰霜一般的眼底破出一记笑。“本宫何罪之有?”听她至此不知悔改,萧逸琅拂袖屏退宫人,一双大手上前,掐住穆滟斐,逼视她:“冒名顶替,祸乱朝堂,欺君罔上,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罪?”说罢,他似是自嘲:“朕便知道,不该将你宠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搅弄风云的祸水!”宠?他倒真将她看成个蠢物,如此好蒙骗。这些年,他假意对她宠爱与迁就,不过是为了整垮穆家。想到此,她挺直脊背,坚毅的目光之中隐含泪光,她仰起头,逼着泪水退回去。嘴角勾起,脸上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的笑。萧逸琅掐着穆滟斐的手指用力,白皙的脖颈不过片刻便已微红。而那一张鹅蛋似的脸,初见时,还圆润娇憨,如今倒是多了些棱角。她的桃花眼自有风情,眼尾上扬,眼底的精明却毫不掩饰,写在脸上。教了她许多次,却教不会,只让她如此自负,心似明月悬高。“如今朝中竟还有人替你说话,说你确是穆太师之女,那些诋毁你身份的谣言都是张皇后为了扳倒你而散播的。”“可你应当比谁都清楚这究竟是不是诋毁。”“她十三岁殒命,穆家秘而不宣,将十四岁的你接到京城,许你荣华富贵。”“一个清河富商的卑贱庶女,摇身一变成了京中万人追捧的世家小姐,怕是你自己也忘了,你究竟是谁!”他这句话似千斤顶一般压在她心头,穆滟斐从他的手掌中用力仰起头,姣好美艳的面颊因气息微弱憋的通红:“我从未忘记。”“找死!”他松开手指,穆滟斐不借力,孤怜跌落。“陛下让奴才转告娘娘一句话,若您知错能改,陛下还愿再给您一次机会。”那日,他留了她一条残命,如今倒派周恕宁来,带着小太监漆案上放着的鸩酒。穆滟斐看向窗外干枯树枝上挂着的残雪,孤月照雪,倒觉得更冷了些。她想着周恕宁话中的知错二字。
她一时有些恍惚。十四岁那年,她嫡亲的祖母让她为妹妹替嫁,嫁给当地知州的病弱独子,她不愿意,便在新婚的前一日偷跑出府。因害怕被人抓回去,她只能连夜离开清河。逃婚时,她只带着两个婢女,主仆三人一路孤苦无依,险被盗匪欺害。而她的两个婢女忠心护主,死于非命。当她以为自己也要死在半路时,她遇见了穆太师。他救了她一命,亦让她改头换面。后来,她代替已逝的穆滟斐,以她的身份嫁给萧逸琅,从太子妃之位,坐到皇后之位。这些许岁月间,她为保全自身,不被他人发现真实身份,精于心计,呕心沥血。可她错了吗,她当真错了吗?她不过是想得嫁高门,荣华一生!为何人心向上便是错?那日,萧逸琅同她说。“如今,朕再给你一条路。”“不要与朕闹,朕恕你无罪。你还是穆滟斐,朕还会像过去一样,好好待你。”他把她踩在脚下,要她为臣,要她为妾,要她跪在他脚下求宠,等她心底烛火升起,再用一场冷雨浇灭。她似在巨网中挣扎,也似在漏室内避雨。汲汲营营,不过虚空。她终于明白,原来她想要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旁人触手可及的东西。而她却为其深陷其中,满眼利益得失,连为自己做主都不能,从此沦作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想起这生荒唐,她不自控般,接连咳嗽起来,呕出一口血。因利以至今日,他日茍且,何以偷生?穆滟斐转身,拿起小太监捧着漆案上的鸩酒,仰头,清澈的酒水自她唇角滑落,她再将酒杯递还至小太监手上的漆案。周恕宁看见,惊诧般瞪大双眸,一时愣住,看向穆滟斐,往日有关于皇后的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直到变幻成为如今这副残败景象。他恍然发觉什么,随即,扑通一声跪在穆滟斐的脚底,顿时双眼通红。“穆三小姐!”往日她求,也不甘,恨世事不公,却是那样恣意张扬地,信手拈来。如今却决然赴死。他终于明白他来时见到她眼中的明亮,原是她从这利益得失中彻底解脱了。穆滟斐垂眸看向他,没曾想,如今她被废后,流言四起,他还会叫她一声穆三小姐。就像是回到了她最初成为穆滟斐的时候。可是,如果命运能重来一次,她不想再做穆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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