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然后呢?”“然后啊。”韩素的视线虚虚地看向远处的山峰,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然后当然是燃一把火,将祭品送过去咯。”话音刚落,那鼓声突然停了,拉手转圈的人群也安静下来,面色重新变得庄严肃静,百余道视线直勾勾地望向最上方的大祭司。大祭司左手拿着一串摇铃,一步一摇,嘴里唱着冗长又神秘的歌谣。他几步行至祭坛,缓缓地绕着“祭品”转圈,面具后透出的视线如蛇般冰寒。贺云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冷,着了魔般提不上一点力气。大祭司走完一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粗长的木棍,一擦一抹便有白烟缓缓冒出。他用抬手挡住木棍,随后一甩袖,却见眼前一花,冲天的火光自木棍顶窜起,围观群众无不欢呼,就连站在最上方的燕王,也忍不住狠狠捶了一下腿,圣心大悦。“点圣火。”韩素尽职尽责地为贺云解释,“燕国人将火视为与神灵沟通的圣物,圣火若是点燃,便意味着大祭祀与春噬神取得了联系。”就像应和她的话似的,下一秒,有人推搡着“祭品”往人字架走去,动作粗暴,毫不留情。贺云剧烈挣扎起来,可惜根本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人细致又耐心地将他捆上人字架。粗糙的绳子在手腕缠了好几圈,绑得很紧,挣扎间,皮肤被磨红,隐隐渗出血迹。贺云看着那团火心里发虚,他下意识往旁边望去,却见韩素半阖着眸子,面无表情。大祭司举着圣火,笔直地往离他最近的人字架走去。很不巧,贺云便是第一个祭品。隔着一层面具,他与大祭司遥遥对视,挣扎的动作越发激烈,几近疯癫。“你知道孤是谁吗!”他怒吼着,“孤是大岳太子!谁敢动我!”大祭司双瞳无波无澜,步频都没变。“放开孤!”贺云破口大骂,“你这个神棍!骗子!狗东西!”灼热逐渐逼近,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贺云后背却一片冰凉。他急得眼泪都快落下,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祭司已经行至他跟前,火苗跃动着,热烈又滚烫,像是魔鬼的手,要将他拽入地狱。下方人头挤得密密麻麻,一双双眼睛透露出期待的目光,仿佛在无声地庆贺着一场盛大的狂欢。大祭司搂着衣袍蹲下身,缓缓将火焰往底端的柴火移去。“韩素!”贺云崩溃大叫,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风过无痕,韩素在第一片树叶落下的瞬间睁开了眼睛。手腕一转,麻绳自动脱落,她借着这股力道一个翻身,便轻轻巧巧地落了地。
“动手!”威严的命令自她口中传出,眨眼间,不知从哪儿射出一根寒光四溢的冷箭,顷刻将那大祭司捅了个对穿。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快到连大祭司本人都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杀自己的凶手,便咚地沉闷倒地。那个瞬间,一切归于死寂。那根燃烧的木棍啪嗒一下掉入柴火堆中,眨眼间,火焰一蹦三尺高。呛人的白烟与火共舞,钻入眼睛与鼻腔,热辣的泪珠便滚滚落下。灼热自脚底腾然跃起,烧至素白衣衫,像是一双赤红的大手,欲拖人入地狱。贺云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白雾,看不清又听不切,火焰张牙舞爪地贴着皮肤往上爬,他甚至听到了滋滋的焦灼声。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却听刷刷两道剑气,腕上一松。他软趴趴地倒了下来,手掌蹭着火苗,摩擦出一片殷红的血色。那只手一刻都不曾松懈,像是一把大钳子,牢牢拽着他的命。贺云在朦胧烟雾与冲天热焰中抬了一下眼睛。随即,一股大力猛地从腕上袭来,他措不及防,顷刻间便被拽出了火堆。紧接着,一盆水劈头盖脸地泼了过来。他被水流弄得睁不开眼,有水顺着流入他口中,很冰,很凉,像是昆仑山上的雪沫。腕上一松,贺云倏然睁眼,望见了个挺身直立的背影。那人脊背如松如柏,黑发凌乱地散下来,裸露的左臂上血迹斑斑,将素衣染得殷红一片。晨间的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韩素在初霜冷雾中偏头看了他一眼,嗓音冷得像是隆冬的夜。“滚回去,躲起来。”话音刚落,其中一个打鼓人猛然将衣袍一掀,转手摸出一把寒光烁烁的铁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燕王冲去。其余打鼓人也纷纷卸去面具,摸出长刀,跟上脚步,飞奔向前。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惊惶叫道:“有刺客!快……”言未尽,便被寒芒四射的冷箭击穿心脏。拔剑出鞘的声音相继响起,金属叮铃相撞,血光四溢。贺云愕然循箭而望,却猛地对上一张熟悉的脸。那人站在离祭台不远的白玉阶上,衣红胜枫,握弓的手崩得笔直,裸露的皮肤在光下透着雪色的白。她微微抬着下巴,脚尖一蹬,身影如鹞鹰般轻巧掠下,似惊鸿片影,高声唤道:“韩素!”韩素在兵戈相斗与刀光血影中抬了一下眼,看着向自己飞奔而来的人轻轻一笑,懒声道:“顾小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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