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素奇怪地瞥他一眼:“谁说我要弃了?”宫墙的大门向两边大敞,数十条木枝从朱墙内伸出,当真为“春色满园关不住”。韩素就是在那个瞬间偏了头,被鲜活的春意扑了满脸。“我不会抛弃他。”韩素道,“我会助他,将一切夺回来。”“阿月。”韩素淡声道,“逃避与自怨是弱者的行为,真正的王者,哪怕跌入深渊,也会踩着敌人的尸骨往上爬。”一直到丞相府,季白檀都没再说话。梅林院只种了梅树,春日一到,梅花便全落了,一眼望去,满目萧索。周宁去礼佛了,估摸着又要几十日不归家,韩光与她见了个面,话没说两句便急匆匆地要走,听到她要去宁州的消息时,甚至没有过问原因便应下了。初荷忙着帮韩素整理衣物,她虽说是韩素的贴身侍女,但更多的时间却是留守梅林院,反倒像个管事。临行那日,初荷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滚起一地烟尘,心里一阵空落。此趟离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归家。时光的车轮咕噜噜转着,在一趟趟日升月落里,几十日悄然而过。宁州位于大岳的边境,冬季漫长,高高低低的山峰错落有致,山顶常年积雪。江南的春季都快接近尾声了,这里的梅花仍漫山遍野,飘香万里。韩素下马车时,便被这萧索的寒意扑了满脸,抬眸的刹那,却见红梅点枝,漫天飘零。她呼吸一顿,恍惚间,某个深埋于脑海的画面逐渐与眼前的景象重合,张牙舞爪地欲吞噬她的识海。身侧传来声轻唤,韩素回神,却见季白檀沉沉望着她:“怎么了?”“无事。”韩素垂下眼眸:“想起一位故人。”夏柳的老家位于宁州韩庄,是一个普通的小村镇。眼下天刚蒙蒙亮,河旁便已然围上一群浣衣妇女,她们手中无一例外地提着个木桶,黑发用一根样式简单的发簪盘起,cao着一口家乡话,手臂被冰凉的水浸得通红。清一色的厚灰墙体建筑顺着河道一字排开,河两岸栽种的梅树被风一吹,浓香便传了万里。夏柳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正在破茧复苏。“眼熟吗?”韩素问她。夏柳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低声道:“都变了。”“没有不变的?”
夏柳四下望了望,指指一个方向:“只有那个。”韩素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却见河上竟还架着一座石拱桥,灰黑色,桥身破损,东凸一块西凸一块,像是被人砸过,桥头上的石狮子一个被砸去了半个脑袋,另一个干脆全砸完了。夏柳轻声道:“小时候那座桥还是完好的,桥边没有屋子,只有大片大片的稻田,夏天还会跳青蛙,晚上月亮很圆,奴婢喜欢躺在稻田里,有时候不小心睡过去了,醒来天就亮了。”“然后呢?”“然后……”夏柳顿了一下,“奴婢会踩着稻田回家,路上会碰到几个玩伴,街坊邻里住的奶奶见了奴婢,会给奴婢塞点心。”韩素循循善诱:“还能记得回家的路吗?”夏柳蹙眉道:“韩庄变化太大了,奴婢不确定能不能……”话音未落,肩侧一疼,她迫不得已停了话,偏头去看,却见几个浣衣妇女拎着木桶急匆匆往巷口跑,还有人面露鄙夷,语速极快:“那疯子又来了,赶紧走赶紧走。”夏柳被推搡着挤到墙角,心下惊恐,水灵灵的双眸瞪得很大,仿若灵鹿。韩素拨开季白檀横在她面前的剑身,拉住一个妇女,乖巧笑道:“姐姐,不知前头出了什么事?”那妇女突然被攥住,条件反射地面露不悦,但很快就被那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你们是外面来的吧?”她拿湿漉漉的手拍拍韩素手背,往后头瞥了一眼,嫌恶道,“咱们这儿有个瞎了眼的疯子,待这儿好多年了,逢人就拉他回家,嘴里还念些有的没的,你们小心些,千万别被她逮到了,赶紧走赶紧走。”“拉人回家?”韩素挑挑眉,顺着妇女说的方向望过去,却见灰白残破的石拱桥上,确确实实站着一个耄耋老人。她银白的头发在风中颤颤巍巍地抖动,苍老的手扶着石桥,缓慢又艰难地拖动自己的身子,仅存的一只眼睛茫然地四下望,似乎在寻觅着什么。“姐姐。”韩素将视线挪回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般疑惑道,“她拉人回家做什么呀?”“谁知道!”妇女皱皱眉,嘟囔道,“疯子干的能是什么好事,把人拉回去剁了也说不准。”话音刚落,远处的独眼老人似乎有所感应,从桥头遥遥望来,那只灰白的左眼死气沉沉,像是白布上蒙了一层灰。妇女被那眼睛一望,打了个哆嗦,赶紧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先走了,你们也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啊!”说罢,她便拎着洗了一半的衣服匆匆离去,转过一个拐角,很快就不见了踪影。韩素眯着眼睛冲桥头望去,却见那蹒跚的老人一步步拖着僵直的双腿,竟冲着他们走来。“小姐!”夏柳本来胆子就小,现下更是惊恐得连连后退,“我们要不要避一避啊……”季白檀下意识拿剑挡在韩素身前,目光警觉地望着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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