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的性格不算外向,和同级生的交流也不多,除了秦思意和林嘉时,接触最多的就是课表相近的同学,再者便是斯特兰德的各位老师。他最初只独自坐在休息室的窗前画画,搬来椅子,支起画架,握着笔一画就是一整个下午。莉莉偶尔会经过,它不像喜欢秦思意那样喜欢钟情,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就只是神气地绕着钟情走一圈,巡视领地般很快又转往下一个地点。即便如此,钟情能够发现周六下午的秦思意去了哪里也还是多亏了莉莉。后者在第二个周六的午后戴了一个漂亮的藏青色领结,蓬松的尾巴贴着地板扫了两下,继而跳上桌子,一把将美工刀推到了地上。钟情弯腰去捡,莉莉就坏心眼地挥挥爪子,又将那把美工刀推远了些。“要我陪你玩吗?”钟情正觉得无聊,也没了继续画下去的意思,将美工刀和其他画具一起收拾好,转头又朝坐在地上的莉莉发问。奶黄色的猫咪没有出声,毛茸茸的耳朵却仿佛听懂了似的朝后扭了些。它慢悠悠围着桌脚晃了一圈,拒绝了钟情的示好,几步一回头,引着后者便一路朝斯特兰德的花园外走去。学校的旧址是一座19世纪的庄园,游泳馆则由最初的玻璃花房改建,隐秘地藏在一片树林里,甚至透明的穹顶上都爬满了花藤。莉莉将钟情带到入口就跑没了踪影,只留下后者一个人站在门外发呆,好半天才想到可以进去看看。过道和更衣室等一系列区域并没有窗户,冷色的灯光从头顶一路向前延伸过去,轻易就让钟情产生了一种望不见尽头的诡异感。或许是来得晚,他始终都没能在过道里碰到任何人,鞋跟接触地面敲出声响,又撞着墙壁漾成回音,每走一步都好像闯进了封印时间的隧道,愈发让钟情想要找到并抓住些什么。秦思意正是在这时出现在了拐角后的阳光里,巧合地避开了满地的树影,独独笼在一束极稀有的金色尘埃之间,眉眼都漂亮得像是由幻象产生的神迹。钟情张了张嘴,哑然定在了原地,狭小阴暗的过道压得他几近窒息,可身体却违抗着大脑发出的指令,怎么都不肯打碎眼前流溢的静谧。像是天生知道该如何破坏他的心情,林嘉时在不久之后出现在了门框圈出的视界里,淌着一身从泳池里带起的水渍,摘了泳帽,连发梢与下颚都摇摇欲坠地悬着透明的水珠。“要早点去餐厅吗?”对方弯下腰,秦思意就埋在了圈出的阴影里。那颗悬在林嘉时下巴上的水珠落了下去,砸在秦思意的嘴唇上,后者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很快又松开,格外不满地用手背将它抹了个干净。可钟情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他只知道,秦思意在那之后高举起手臂,无比熟练地将蹭过自己嘴唇的皮肤印在了林嘉时的唇瓣上。
劣犬『“你好黏人啊。”』小雨下了一整天,顺着游泳馆弧形的透明穹顶一直淌下去,破开花藤隔出的障碍,将室外的葱郁变成一片模糊的浓绿。来训练的学生大多都会往角落看一眼,那里有一个年纪不大的新生,古怪地朝外坐着,在游泳馆里竖起了一块画板。秦思意在离钟情不远的地方写作业,侧坐在突出的窗台边,曲着腿把椅子当桌子用。钟情的颜料盒就放在两人中间,没有多余的椅子,因此干脆和画具一起摊在了地上。窗外的雨一直在下,没有渐止的意思,反倒愈发大起来。瓢泼砸在玻璃上,连成一道道浅浅带着间隔的水幕,似乎原本便由刮刀涂抹而成。钟情心不在焉地画着,目光偶尔越过画板,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往秦思意所在的方向瞟。对方的小腿交叠着指向颜料盒,被合身的西裤包裹着,只在裤腿的末端与皮鞋之间,露出一截套着深棕棉袜的纤细脚踝。钟情根本就不想画那一堆明度不一的绿色了,他想画秦思意。想画这个人,想画这张脸,想画眼睛,想画喉结,想画侧颈。想画对方握着笔的手,想画对方起伏流畅的脚踝。钟情锁着眉,不自觉地转向了秦思意,画笔上的颜料‘哒’一声掉在地上,沾着地砖,晕出一小圈清浅的,湖水似的绿。秦思意为这声突兀的轻响抬起眼,睫毛便顺着动作堪堪颤了颤。他合上笔记本,将小臂圈在曲起的膝盖前,而后仰着脸问到:“想出去走走吗?”钟情曾经在书上看见过,有些作者会用抓人、捕获等词汇去描写某个角色的目光。当时的他并不算太明白那是怎样一种眼神,而现在,就在他与秦思意对视的这个瞬间,他莫名就理解了那些作者想要表达的含义。对方甚至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仅仅只是看着钟情,他便觉得自己该乖乖往对方身边去了。他没有点头,也并不回答,只有双腿被大脑支配着,诚实地走到了秦思意的面前。对方抬起先前还揽在膝上的左手,在腕间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理所当然就用五指握住了钟情的小臂。微突的骨节因施力而愈发显得分明,随着动作在钟情的外套上逐渐收紧。后者盯着那只被细白皮肤包裹着的手,它一点点将黑色的布料扯出褶皱,再回神时,自己的掌心便已然不受控制地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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