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担心。”秦思意的唇瓣在言语间翕动开合,饱满又靡丽,捉住钟情的眼睛和心,令后者只能在迷茫间听见胸腔里漫无边际的混沌鸣响。他在林嘉时离开后将文件交给了神父,收敛起面对秦思意时所有的不得体,异常礼貌地完成了与对方的沟通。随着天色的渐沉,室内也又一次变得寂静。秦思意和钟情并排坐在先前那把长椅上,谁都没有提起要去餐厅。前者在掌心托着一本书,偶尔发出些翻页时纸面摩擦的轻响,很快又会随着目光在文字间的游移而沉寂。钟情低着头,双手在膝间不住地来回交握,像是在紧张,又好像从这样的气氛里生出了几分尴尬。他在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同时也为秦思意的回应感到欣喜,仿佛一个讨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礼物的孩子,每一秒的雀跃都隐含着忐忑。良久,他终于又开了口。“学长。”“嗯?”秦思意又翻过了一页,并不抬头,只是继续顺着段落读下去。“我不是故意的。”“什么?”“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钟情不安地朝秦思意瞄了一眼,紧扣的十指几乎将手背掐出了红痕。“你和林学长都对我很好,我不该那样说的。”他的视线斜落着,在眼底映出一片湿漉漉的光,恹恹耷拉着脑袋,好像将所有沮丧都装了进去。秦思意当然无从得知这样的表现究竟是发自内心的忏悔,还是对方狡黠恶劣的伪装。因此,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转过脸认真看向钟情。“没关系,我其实很高兴你能说出来。”“表达与争取都是勇敢而优秀的品格,不用为这些道歉。”他说罢朝钟情眨了眨眼,在眉目间酝酿出一个疏朗的笑容,又顺着动作流畅地牵起对方的手,掌心拢住指尖,温声道:“走吧,去吃晚饭了。” 少年『“你好像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时间一晃便到了十一月中旬。钟情去服装室取校服的当天,恰巧先前秦思意提起过的合唱比赛也被定好了日期。两人沿着湖岸一路走回去,在经过一把长椅时惬意地迎着夕阳停下了脚步。
余暮将湖面染成了闪烁的金色,荡漾着泛起波纹,每一缕风都带起一股新的褶皱。秦思意靠着椅背坐下,将尚未选定的谱子从文件夹里抽出来,指尖规律地敲击着节奏,也从鼻腔里发出柔和的轻哼。钟情就抱着刚改好的校服坐在对方身边,微微眯起些眼,仿佛一直望向了比湖对面的建筑更远的地方。深秋的一切都开始衰败,枯叶将草坪和树林连成一整片凋零的黄。目之所及,似乎只有天空还留着些冷郁的蓝,沉静地悬在昏黄云层之上,也许一眨眼便会消弭殆尽。钟情会在一些闲暇里揣摩秦思意矛盾的性格,就比如现在。他的目光随着晚风一起飘向了拨云而出的月亮,思绪却跟着湖水摇摇晃晃,一直回到了阴雨间曳动着烛火的教堂。事实上,钟情一早就看穿了对方的优柔与纵容,甚至换个词来形容,也同样能够不那么准确地被称作溺爱。他敏锐地发觉了秦思意温润躯壳下的冷漠,因此并不十分认可那些只能笼统概括的词汇。——我会改的。秦思意在说这句话时是真切且肯定的,也正如他答应的那样,从那天起,他就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了钟情的身上。无论是餐间午后,清晨黄昏,秦思意总会优先将时间分配给钟情。可与林嘉时不同,钟情收获的一切都出于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以及习惯性的善意。秦思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该去帮助对方,因此他便理所当然地向钟情张开了双臂。他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古怪,甚至未曾察觉钟情的每一次后退,其实都是在试探他的底线。对方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将其抹去,轻而易举地就占据了最接近的位置。每晚的睡前故事,雷雨天被攥紧的手,餐厅里对面的座椅,不知不觉就都成了独属于钟情的特殊待遇。夕阳彻底坠入水面之前,钟情将怀里的校服叠了叠,妥帖地放在了腿上。他看着写有自己的姓名的标签问到:“学长,你的衣服怎么办?”秦思意的指尖在扶手上顿了下来,指腹点着冰凉的金属,连轻笑着的眼睛都仿佛装着些说不出的冷寂。“随你,扔掉也行,已经有些旧了。”他的专注似乎总掺杂着漠然,抬眸是无神的,连语调都透着无欲的傲慢。钟情在得到回应后故作为难地不再开口,藏在校服下的双手却惊喜得几乎就要颤抖起来。他略微皱着些眉,将视线远远落回湖面,天空的橙黄被一点点浸下去,到最后就只剩绵延的靛蓝。“学长,我们回去吧。”钟情说着又朝身侧看了一眼。沿岸的路灯便在此时骤然亮起,晕成如豆的光点,将秋夜和置身其中的秦思意一起缀出了陈旧的色彩。那双眼睛徐徐向钟情看去,在微弱的晚风里迎着月色抬起,光华缱绻,顾盼生辉。“钟情。”秦思意没来由地叫了对方一声,半侧着靠近,放低身姿,自下而上地仰头,将目光缓慢地从喉结爬到了少年愈发分明利落的下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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