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意垂下目光瞥了一眼,继而说到:“这个太难了,寒假我找点简单的教你。”他的话接得太快,说完了才想起自己今年要回国去陪母亲,于是那双眼睛又带着歉意看向钟情,顿时便将后者才刚萌芽的喜悦掐灭了。“差点忘了,今年我要回去。”秦思意往琴房里走了一步,反手关上门,坐到了钟情身边。“圣诞节你要回国吗?”他笑盈盈地转头去问,干净修长的手指自然地落在膝上,恰好就贴着钟情的腿侧。“不回去。”“家里人要来l市?”钟情在这个问题之后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坦率说到:“我爸不会来的。”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回答,问句里用的分明是‘家里人’,而钟情则仅仅将它理解成了父亲。秦思意并不会去多嘴问些什么,他只在这样莫名尴尬的氛围里停顿了几秒,很快就又说到:“那你可以去找嘉时玩,我等会儿把地址给你。”对于林嘉时不打算回国这件事,钟情其实多少有些惊讶。学校并不会在假期结束前开放,这也就意味着,对方需要在圣诞节这个档口,于l市另寻住处。钟情起初以为林嘉时会去租一间市郊的小公寓,又或找一家廉价旅馆,他甚至已经开始产生了怜悯,纠结着是否该邀请对方去自己家住。可下一秒,秦思意便将复制好的地址发到了钟情的手机里。他靠过来,手肘搭在钟情的肩上,支着下巴就说到:“你无聊的话去这里找嘉时玩就行,是我爸爸的房子。”秦思意没有将那里称作‘家’,只说是他爸爸的的房子。钟情当然知道这样的‘房子’应该还有许多,大抵就连房产经理都要比秦思意更清楚它们在哪里。可后者给了林嘉时自由出入的权利,甚至纵容到愿意让对方像主人一样,在他不在的时间里招待其他客人。钟情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他按下锁屏,又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恹恹将曲集还给秦思意,起身就要朝门外走。“等我一下。”秦思意叫住了他。温热的指尖蹭着皮肤拽住了钟情的袖口,很快却又松开,腾出手整理起了放在琴盖上的东西。许是想起了什么,秦思意在拿门禁卡的同时朝钟情看了一眼。他抱着一叠课本和谱子,临出门才恍然问到:“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啊?”钟情此刻才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倒是仍旧不安,可心情却早已为先前的对话披上了一层挥不去的阴翳。“布莱尔先生发了意向表。”他闷着声嘟囔了一句,神情低落地将目光挪向了一旁,稍等了一阵才继续问到:“你会搬走吗?”“嗯?”秦思意没太明白他的意思,迟钝地发出一声疑问。那双眼睛茫然地与钟情对上,甚至还明晃晃含着疏朗与坦率。
他将视线仰起一些,在没有窗的长廊里专注地看着钟情,良久终于再度开口:“我在意向后面写了你。”——我在意向后面写了你。钟情在这天晚上失眠了,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和说这句话时秦思意那双映在灯光下的眼睛。他想,为什么要放假呢?在学校里就很好,他不想让秦思意回去,这会让他错失整整一个月与对方相处的时间,而一年就只有十二个月。钟情开始后悔自己为了避开与父亲的相处而做下的决定,同时也抓心挠肺地嫉妒起了林嘉时。他把自己埋在被窝里生闷气,胸口沉沉的始终堵着无处发泄。突然,他似乎听见了窗边有压低了音量的细碎声响。钟情将被子掀开一角,侧着脑袋仔细去听,是秦思意那种和哄自己时相似的语气。他说:“妈妈,我把航班发给你了。”“我会回来的,和你保证,好不好?”钟情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要对一个长辈这样说话?他只见过纪录片里那些家属对精神康复中心的病人用上这样的词句,可他并不认为秦思意会有一位发疯的母亲。“学长……”钟情把尾音拖长了些,装出一副被吵醒的样子。他揉了揉眼睛,稍等了几秒,将脑袋从被窝里探了出去。“吵到你了吗?”秦思意的态度更温柔了,带着些歉意,似乎那几个字都是乘着云朵飘进钟情耳朵里的。他盯着对方看了一小会儿,掀开被子,小狗一样跑到秦思意的床边蹲下了。“学长,你在和谁打电话啊?”“和我妈妈。”秦思意说着把手机放到了床边,按下免提,温声向电话那头说:“妈妈,我室友也知道我要回去了。”说罢,他朝钟情眨了眨眼。后者会意,朝亮起的屏幕接到:“阿姨,学长早就订好机票了。”他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奇怪声响先从那头传来,又等了一阵,才有一个十分温厚知性的女声回应了自己。“是吗,那阿姨就放心了。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呀?”“没有,我本来就睡得浅。”“这样啊,阿姨下次让思意带点助眠的香薰过去。”电话那头的声音太柔和了,含着些南方口音的儒雅,以至于钟情觉得也许对面是临时换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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