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载着秦师蕴母子回了城央,这是江城最中心的地段,穿过花园便是一整片宽阔的人工湖,再往远处望,还能看见景区里连绵的山。秦思意的外公在去世前的几个月买下了其中的一栋房子,也许是预感到了什么,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女婿插手任何与这栋房子有关的内容。事实上,就连秦思意对这栋房子的印象也极其有限。在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清楚记得的就只有一个闷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的夏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阿姨,穿着张扬漂亮的裙子,把嘴唇涂得染了血一样红。他认出了女人是李卓宇的母亲,大喊着让对方从自己家里出去。那个女人抬头看他,好像笑了,却又莫名让他觉得很害怕。几天后,他终于难熬地等来了周五。车才刚开出停车场,秦思意就在李卓宇震惊的目光里,解下领巾勒在了司机的脖子上。“我要去找妈妈!”后来想起来,司机要挣开他这样一个小孩的束缚简直轻而易举,可对方却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看着后视镜对他说:“先坐好,我带你去。”秦思意一路上都警觉地观察着沿途的建筑,直到确定驶入了一个他不曾到过的小区,这才略微放松地将掌心里捏皱的领巾放开了些。接到访客电话的秦师蕴一早就等在了花园外,她穿了一条靛蓝的长裙,及胸的长发微卷,在耳后披散着,夏风一吹,便扬起几缕,悠悠摇晃。哪怕是长大之后秦思意也记得当时的温度。太阳把门前的小路烤得几乎蒸腾出扭曲的热气,他跳下车,扑进妈妈怀里,迎面就是一阵微甜的香味。“小少爷说想妈妈了。”司机从车上下来,替秦思意关好了车门,又转过身向秦师蕴回话。李卓宇在车里看了一会儿,末了听见树荫下的女人温声说到:“那麻烦你和李峥说一声了,思意今天住在我这儿。”那时的秦思意侧过脑袋贴着母亲的手臂,余光却打量起了坐在车里的李卓宇。少年在盛夏的烈阳里降下车窗,挡在镜片后的眼睛便跟着眯起了一些。秦思意不知道李卓宇是在看自己,又或在看他的母亲。总之,那张像极了父亲的脸上,莫名便展露出了让人读不懂的神情。像是羡慕,又似乎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恍然。时间回到现在,秦思意在下车时抬头看了一眼,花园里那颗玉兰已经结了花苞,细长地在枝头立着,仿佛明早一睁眼便能看见花开。
司机把行李放好就进了辅楼,秦思意看见两个脸生的阿姨从屋里出来,将他的东西拿了进去,几人始终都没有说过半句话,也没有过任何多余的眼神。“以前的阿姨不做了吗?”他好奇地问了一句,转头去看身边的母亲。“那些都是认识李峥的人。”秦师蕴在回答时露出了与路上相似的焦虑,甚至还带着鲜明的不安,仿佛李峥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正四处猎捕她的猎手。秦思意被母亲带到了三楼尽头的房间,面朝着小区里的人工湖,除非从对面的高层拿望远镜看,否则就绝无可能被人窥见。“吃饭了我会来叫你,别人叫你都不要下去,知道吗?”对方的眉头始终紧锁着,在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皱出极深的‘川’字。秦思意不好去猜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环绕在母亲周围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在秦师蕴离开前轻声喊了句:“妈妈。”晚餐过后阿姨们便都回了辅楼,秦思意没有立刻回到房间,而是站在走廊的拐角看着母亲锁上了连接两处的门。这里的光线不好,哪怕开着灯也是模糊地从头顶直落下来,映出间错的阴影,任何表情都显得诡异。秦思意在母亲开口前转身上了楼,木质的楼梯被踩得发出几声闷响,他为此放缓了脚步,停在转角的位置,仰头开始往电梯的方向看。黑底的显示屏里,上行的箭头不断闪烁着。它像一道红色的警报,炫目地刺激着大脑,上方的数字由1跳到2,再由2变成3,秦思意听见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脆响,‘哒哒’朝楼梯靠近。紧接着,母亲的脸便逆着光出现在了扶手中央的空隙里。“思意,回房间去。”秦师蕴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此刻向下一望,它们便越过肩头凌乱地垂了下去。那些发丝遮住了她原本柔和的轮廓,连着影子在眉目间扭曲晃动,乍看过去,简直就像被吊在了昏暗的护栏上。秦思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在迟钝地反应过来母亲的话后,很快又低头跑了上去。他在经过母亲身边时稍稍停顿了一瞬,继而安心地捕捉到了和小时候一样清甜的香气。对岸的灯火在入夜后逐渐亮了起来,一窗接着一窗,无序地一直延伸至天际。秦思意没有开灯,沉默地在窗边坐了一阵,接着拿出手机,给钟情发了一条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消息。【秦思意】:你起床了吗?收到消息的钟情其实已经吃完了午饭,他玩了一上午的游戏,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发呆。钟情在l市没什么认识的人,学校也没有作业,他晃晃悠悠在屋里转了一圈,到底也没找到什么打发时间的有趣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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