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拇指在秦思意的手背上提醒似的按了按,接着回到:“没事的。”大抵是前夜失眠的缘故,钟情在这天睡得分外的早。第三次铃声才响过没多久,他便昏昏沉沉陷入了被春雨浇湿的梦境。客厅的落地窗外下着熟悉的暴雨,甚至雷声与闪电都和记忆中一一对应了起来。钟情恐惧却无法逃离,只能被钉死了似的站在窗后,看着远处依稀亮起了一小点灯影。哪怕母亲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场梦里,他却还是痛苦地发出了尖叫。门厅的郁金香在一瞬间开败,变成长在茎秆上揉皱的漂亮绸缎。洇湿的鲜红在此后一点点爬上透明的玻璃,携着母亲身上温暖的香气,骤然便将眼前的大雨暂停,换上了那张他曾见过的,与父亲有关的合照。不等钟情将那些背叛感掩饰过去,相框里的人却又化作了他和秦思意,后者鲜活又明朗地笑着,根本就看不出他有多么讨厌l市终年阴沉的天气。“钟情。”突然,有人在身后念出了他的名字。钟情转头去看,秦思意就坐一窗大雪之间,无望又倦怠地凝视着自己。“钟情。”对方又重复了一次。不知怎么,钟情觉得对方似乎要比现在成熟了一些。可与他想象中的不同,秦思意并没有长成文雅矜庄的大人,而是荒唐地穿着一件廉价毛衣,从眼神里流露出了挣扎过后的空洞。“就到这里吧。”“什么?”钟情没能听懂,迷茫地回问了一句。“我想走了。”秦思意仍在看他,苍白的脸上只有唇瓣像是浸了水似的红润。这让那副总显得圣洁的面孔难得的多了些媚态,好像他并不只是会被亲吻,也会有人不知好歹地撬开那张嘴,去玷污,去亵渎。钟情觉得秦思意就要哭了,那双眼睛泫然欲泣地开始回避,低垂着将视线挪向指尖,许久才抬起,掐灭了一切希冀似的,木讷又无神。即便没有弄懂发生了什么,钟情还是解除了锁定,依照对方的想法让他下了车。梦境结束的前一秒,终于有眼泪砸进了秦思意脚下的积雪。钟情迷茫地看着,朦胧间像是也听见了‘喜欢’。“钟情。”“钟情。”惊醒的瞬间,秦思意的脸又一次出现在了视线中。只是对方没了梦里惹人作恶的难言情态,而是回到了印象里该有的优柔与雅致。“做恶梦了吗?”秦思意的声音好轻,泠泠荡在冬夜里,仿佛一种将要吟诵情诗的语调。钟情半晌才从梦境与现实的转换间回过神,匆忙俯到了对方肩上,挨着少年清瘦的颈窝便问:“学长可不可以不要变成大人?”“为什么?”秦思意笑了。
“那样不好。”钟情不敢说,梦里的秦思意,似乎会为了取悦他人,将自己变成一件价格低廉的‘商品’。作者有话说:注1:资料引用自约翰·济慈的作品《夜莺颂》 贪心『私奔的秘密情人。』秦思意又在发呆,钟情注意到了。三月以来,或者说林嘉时的第二场比赛之后,秦思意便时不时地望着窗外出神。钟情总觉得对方在某些时刻的神情像极了先前的那场梦,好在环绕在对方周围的仍旧是稍显冷淡的轻慢,而非梦里诱人却廉价的靡丽。春季学期最短,上不了多久便又是一个假期。许多人倒数着日期就整起了行李,一颗心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每回上下楼蹬出的脚步,都像是迫不及待就要从斯特兰德冲出去。但钟情没有。他记得秦思意说要和他一起回江城,去看对方家里那株玉兰树。而现在,秦思意迟迟没有提起,他也不好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忘了。l市的春天并不暖和,即便太阳毫不吝啬地接连轮值了几日,可乍一风起,却还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意。钟情在画板后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朝角落里那台钢琴走了过去。“学长。”“嗯?”恰好有人从楼上整了些不要的旧衣物下来,钟情往那个行李箱上瞥了一眼,寻着借口似的就开启了话题。“还有两周就要放假了。”“是啊。”秦思意说,“明明来的时候还在下雪,转眼都到春天了。”窗外的枫树还没有长出新叶,但对方还是在那句话后望了出去,顺着树干,一直将目光停在在某枝足够高的树梢上。“学长要回家吗?”钟情在明知故问。“嗯,我好像和你说过要回江城。”秦思意也开始了试探。他想,问出这个问题的钟情大概是忘了,自己说过要邀请对方去看家里的玉兰花。“你还记得我拍给你的玉兰吗?”“记得。”“这个季节大概已经开花了。”秦思意说着就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他抬眼去凝视钟情,笑眯眯的,似乎带着些微妙的缱绻。这会儿他倒是没了几分钟前的迟滞,那双眼睛灵动地钩住了钟情的目光,又恶劣地引着对方去答出自己想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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