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下的面孔在两人的岑寂间变得飘忽。秦思意一度怀疑自己忘了戴上眼镜,否则又该怎么解释,钟情几乎就要融进光晕里的脸。他回过神,迈上那级才走下不久的石阶,而后极慢地伸出手,确认一般抚上了对方的脸颊。钟情便任由秦思意向自己靠近,眉目沉沉,盯着后者茫然又无措的眼睛。“我给不了你答案,钟情。”秦思意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嗓音冷郁,语气温吞。他在前一瞬瞥过一眼墙角的影子,缱绻地紧靠在一起,好像拥吻。——四月末的l市其实已经不那么冷,夜风褪去了冬季的凛冽,变成一种尚能被接受的凉。秦思意在前往餐厅的路上试过要与钟情对话,可第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空气中的潮湿就被裹挟着涌到了面前,轻飘飘将它堵了回去。他冷极了似的低下些脑袋,将下巴往后缩了缩,一双眼睛悒悒盯着脚下的石砖,连经过了哪里都无知无觉。钟情的脚步停下时,秦思意险些撞上。好在他还不算完全在神游,于是急忙避开了。他下意识去看钟情,因此要比对方更晚一些,才会注意到远处的林嘉时。“林学长。”钟情的这句话说得轻,比起打招呼,秦思意认为,这更有可能是一句提醒。他跟在这句话之后往两人前方看去,林嘉时便站在连接塔尔顿与斯特兰德的丁字路口,舒展又自然地露出了笑容。“等你们好久了。”对方在婆娑的树影间朝他们打招呼,分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秦思意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踩着一地的碎光走过去,在试图向对方挥手的瞬间意识到,林嘉时的双臂,始终都装饰般垂在身侧。秦思意没有戳穿,旁敲侧击地问到:“最近还有在吃药吗?”正准备转身的少年被问得一怔,神色复杂地抬眸。良久,他温声说到:“还有最后几场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林嘉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这些话就像大人们常说的一样,委婉、隐晦。它们间接地让秦思意获知了最明确的答案,却也在同时向他传递了不再追问的讯号。冬季遗留的枯枝在犹疑间发出了轻响,秦思意酝酿着即将出声的前一秒,钟情将他从无法延续对白的尴尬里解救了出去。“刚才我和学长在讨论,申请哪个大学比较好。”“哦?有结果了吗?”
林嘉时与钟情一左一右在秦思意身边并行,他们仿佛绕开了后者,单独地进行着交流。这样的氛围让秦思意有了一种奇怪的感受,仿佛他并不是两人的朋友或同学,而是一个需要被照拂的晚辈。他不适地企图制止自己的念头,也不等到钟情回答,兀自便答:“没有,我打算先去问问布莱尔先生。”“不是说要看林学长决定去哪个学校吗?”钟情说罢,不给秦思意辩驳的机会,很快又接上一句:“学长明明就快是大人了,为什么还是像一个离不开旁人的小朋友呢?”他在提到‘旁人’两个字时,意有所指地将目光放到了林嘉时身上。平直的眉眼曲成浅笑似的弧度,不显得谦和,倒像是恫吓。“是不该跟着我递申请。”林嘉时插嘴打了个圆场。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复盘了所有秦思意向自己提及过的,有关于未来与选择的内容,接着小心翼翼尝试着抬了抬自己的胳膊。酸痛与撕裂感在没有药物压制的情况下迅速通过神经传递至大脑,它们猛烈地冲击着所有过度美好的幻想,让林嘉时不得不冷静下来,认真思考关于秦思意的最优解。“现在才四月,还不着急。”“真的很不习惯一个人的话,我也可以和你申请同一个学校的。”林嘉时补充到。餐厅的轮廓在三人的闲谈间逐渐清晰,坡道尽头的路灯将沿街的玻璃映出了镜面似的反光。钟情在三人路过的间隙瞧了一眼,自己的脸上,写满了与妒忌有关的一切词汇。他为自己得不到秦思意的偏爱而烦闷,为林嘉时对后者的温柔而愤恨,为秦思意的优柔而焦躁。他有太多负面的,与身旁的两人有关的情绪。以至于在某个钟情自己也不好确定的节点,他甚至产生了想让秦思意与林嘉时统统消失的念头。“你们的感情真好。”钟情看着玻璃窗上的影子,用一句话将自己从三人的队列里摘了出去。窗间映照出的少年早就没了最初那样幼稚的轮廓。他完美地契合了外界对就读于这所学校的学生们的印象,斯文得体,高雅从容。但钟情并不认可。他预感到腐烂的汁液即将破壳而出,自己光鲜的外表不过是一张被斯特兰德塑造好的面具。只要秦思意伸出手指轻轻一戳,那些恶臭又粘稠的欲念便会化为喷溅的污浊,抹不去地布满对方干净的面庞。“是我们。”秦思意小声地打断了钟情。他大抵不知道对方先前都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味地试图对其包容。那双眼睛天真地朝玻璃窗上看去,用一种近乎于怜爱的目光与钟情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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