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不自觉地将手放上去,虎口才刚盖住喉结的位置,余晖便斜照着覆在了皮肤上,将晦涩的恶欲连同秦思意每一次小心的吞咽一道转嫁至他的掌心。“不会很晚的,我吃完饭就来。”松手之前,钟情顽劣地先将五指收紧了一瞬。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在秦思意的颈侧留下了足够炽热的余温,带来与之相应的窒息,以及被掌控的绵密热忱。灵魂矛盾地同时产生了忸怩与迷恋,它们在秦思意本就不算坚定的答案上开出一枪,划过流星般绚烂的弹道,裹着那些凑不成句的字词,一路向虚无远去。——钟情赶回爷爷家的时候有些意外地见到了一位看上去稍显眼熟的青年。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其实是与自己的父亲有些相像。可再瞧上几眼,钟情便又觉得对方应当还与哪位他曾经见过的人肖似。他走过去,听见爷爷叫对方‘小意’,于是回想起自己不常见面的小叔叔——钟意。钟情的父亲实际上有两个弟弟,只是由于重组家庭的缘故,他不常见到祖父母再婚后出生的小叔叔,更遑论那个和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二叔。这样的横亘在家族间的生疏势必会引来好奇,钟情也不可避免。“二叔为什么不来?”他在餐间故作无意地提了一句。本以为只是开启一个寻常的话题,不成想在座的所有人却都于一瞬间换了脸色,心思各异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闲谈。钟情茫然地环视一圈,目光在落向祖母时愈发不解地捕捉到了厌恶的神色。分明二叔才该是祖母的第一个孩子,可从后者给出的回馈去看,她仿佛更情愿对方能够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吃饭,钟情。”眼看着气氛不对,到底还是钟意开口打破了一屋子的寂静。他朝钟情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不知怎么却战战兢兢地绕开了自己的母亲,等到终于有人重新举起筷子,他这才像是舒了口气,拘谨地将目光放回了身前。“吃饭吧。”钟情的父亲也在之后小声补上了一句。他难得温情地替自己的儿子盛了碗汤,实际上却是为了让后者住口,避免他再问出什么会让场面变得难堪的问题。这张餐桌上显然藏着什么只有钟情不曾知晓的秘密,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因而乖巧地噤了声,遵照父亲和小叔的提醒,老老实实送了口饭到嘴里。事实上,假如钟情足够细心,他就会注意到祖母愈发阴沉的脸色。那样的隐忍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反倒在众人刻意的回避里被压抑到极致,继而爆发,变成一句诡异且语义清晰的诅咒。“一个同性恋来什么来,死在外面才好。”被戳穿的恐惧与隐秘往事所带来的震撼迫使钟情仓促地将脑袋抬了起来。
他看见祖母阴恻恻地往空座上扫了一眼,半晌转向自己,笑得慈爱又森冷,温声细语地说到:“我们钟情乖。不要跟他学,他脑子有问题。”被那视线盯死的钟情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不敢真正去回应祖母的话,只能幅度极细微地将脑袋点了一下,违心地做出了虚假的保证。“吃饭吧,说这些做什么。”这顿饭在此之后注定了只能不欢而散。钟情按捺不下裹藏在胸腔里的忐忑,一双手在门后犹豫了许久,怎么都决定不下该不该重新去到湖的另一边。祖母已经回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空调微弱的噪声。城央的围墙在江城的夜晚圈出一片傲慢的寂静,隔绝霓虹与外界的喧繁,目之所及便只有人工湖上点亮了路灯的拱桥,以及湖对岸一栋栋亮起灯光的小楼。钟情不用找都知道秦思意家在哪里,从落地窗内透出的光泼在了玉兰树枯黄的叶片上,勾出随风轻摇的微茫,同树影一起拉长了掉在湖面上。祖母在餐间的话让他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恐惧。他不觉得这是错,也并不想退缩,可大脑却意外地提供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秦思意的犹豫,其实也算是相似的,对现实的妥协?钟情拿不准自己究竟是否应该打开这扇门。秦思意总是在拒绝,总是不承诺,总是爱回避。对方似乎从来没有给出过正向的答案,一直以来,都是钟情在小心翼翼地靠近。“钟情?”父亲的声音在他即将放弃的一刹从身后响起,惊得钟情来不及收回手,慌忙一按,蓦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爸爸。”“嗯,要出去?”“……没有。”他对着祖母说谎,面对父亲也是一样。与家人过少的接触让他对眼下的境况极度不适,公式化地回答完问题之后,他便沉默着站在了原地,等待老师再度发问一般,心虚地将目光挪向了窗外。“不用把那些话听进去。”令他意外的,父亲并没有开始什么严肃的说教,而是与以往的所有印象都不同,生涩地跟在这句话后摸了摸他的脑袋。“还记得爸爸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什么吗?”对方将手挪开了,视线却依旧带着鼓励望进钟情的眼底。已然爬上了细纹的脸颊在后者的眸间变得无比清晰,随着话语牵动起刻画年岁的印记,莫名令人感受到了渺远的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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