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美得太过无力,以至于温驯显得廉价,崩溃又好像做戏,到最后只能成为无法再惹人怜悯的一场场难堪的表演。钟情偶尔会想自己留在l市的选择是否真的错了,也许两人不见面才是真正合适的相处方式。而大抵命运确实会有提示。离开值机大厅的最后一眼,钟情无意地瞥见了一趟飞往港城的航班。跟在航空公司缩写后的数字恰好对上秦思意的生日,无声地指引着钟情去寻找他想要得到的答案。或许正如玛蒂尔达所说,他应当让秦思意面对即将到来的真相。林嘉时不可避免地将会走向死亡。秦思意所谓的付出,钟情所谓的挽救,不过是一场所有人都不愿戳破的蹩脚短剧。——事实上,两人的下一次航程被拖延着安排在了这年冬天。钟情忙完了本学期的最后一场演讲,这才将组里余下的工作留给本科的学弟们,同早已交流甚少的秦思意一起前往港城。不知为何,林嘉时的气色看上去竟然比先前好了许多。钟情想不到理由,因此缄默不语。而秦思意则以为,一切都是新药来带的希望,也许再过不久,林嘉时就能等到一次手术的机会。回酒店的路上,后者看上去心情极佳,他清浅地勾着嘴角,让那双印象里总是失焦地盯着天花板的眼睛重新装满了期待。秦思意大概有过犹豫,故而直到开过半程,他才试探着问钟情,什么时候能给林嘉时安排手术。钟情没有预先构想过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他以为自己只需要去接受秦思意去或留,根本就不曾料到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困局。他不想再撒谎了,可是今天的秦思意看起来格外的可爱。对方好像真的变回了斯特兰德庭院里那个恒久留存在他记忆中的少年,叫人不忍心去说任何会让对方失落的话。钟情只好沉默。他不去猜秦思意会怎样想,他已经累得就连待在对方的身边都会感到疲倦。车里不再有人说话,雨声渐渐成为这夜的主调。斑斓的霓虹被水渍一圈圈放大,随着行进的车流划成无数转瞬即逝的烟花。秦思意的面孔就在那些绚丽的灯火间忽隐忽现,诡谲地映在车窗上,渐渐从雀跃变成了一如往日的枯白。钟情的闭口不答让对方长久的推断终于得到自以为的印证。秦思意想到,大抵钟情就是想要拖着,一直浪费时间,一直消磨期待,直到不断向前的分秒最终将林嘉时拖死。他本能地抗拒,几乎当即就要控诉钟情的冷血。
可就在开口的前一刻,秦思意忽然地意识到,钟情已经仁至义尽。最初的条款里本就没有明确的要求,他只是求赵则能够尽量地延续林嘉时的生命。都是因为钟情愿意忍受他飘忽不定的情绪,这才让他产生了对方应当满足他的一切要求的错觉。从一开始就是他在靠这样的方式胁迫钟情,利用对方从少年时代遗留的最柔软懵懂的喜欢,来分担自己淤积已久的苦痛。秦思意将视线收回去,转过脸,望向自己一侧的窗外。他对钟情的爱恋似乎已经盖不过纷繁的雨声,如同消失于水洼中的雨滴,在变质以后融进了所有渺小又微弱的噪音里。但是林嘉时还活着。但是林嘉时还活着。 嘉时『“因为妈妈希望你岁岁平安,朝朝嘉时。”』年关将近,南方久违地降起一场大范围的雪。起初还些微夹着些雨,越是临近除夕,那雪便下得越大,最后终于变成一场灾害,让二十多年前出现在报纸上的标题,原封不动地复现在了网络媒体上。秦思意陪钟情回江城过年。他如今格外抵触有关于城央的一切,因此后者将他安排在了城市另一端的一家酒店里。一个人的时候,秦思意望着大雪想到了林嘉时提起过的故事。对方曾说他出生在一个同样罕见的除夕夜,南方下了好大的雪,截断航班与铁路,让他的父亲直到几天以后才匆匆赶回到江城。秦思意有点想和林嘉时说话,于是发了条信息问钟情可不可以给他对方的号码。彼时钟情正巧接到来自助理的电话,林嘉时的呼吸与心跳已经不得不靠eo维持,院方需要后者的家属尽快做出决断。“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在提到‘家属’二字时,钟情不可避免地为林嘉时感到了一阵悲哀。对方甚至已经不再有能够为他签下知情同意书的人,而过完这个除夕,他才刚满二十五岁。“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聊。”钟情将小叔叔的疑问搪塞过去,匆匆走向露台,在未结束的通话间,看着雪花无休无止地从空中降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末了压稳了声线,平静地说到:“让他体面点走吧。”“后续的事你安排一下,不要搞得太敷衍了。”——林嘉时其实短暂地苏醒过一次。icu里没有窗户,他却听到也见到了母亲向他描述过的,出生那天染白了整座江城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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