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怔怔地等待对方注意到自己,一遍又一遍在心里为这次的重逢而祷诵。琴声休止的瞬间,秦思意正如他所畏怯,也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将目光移了过来。对方先是抬头,要稍晚半秒才真正将视线倾斜着落向钟情。那双眼睛须臾闪过无数的情绪,最后停留在某种丰茂而细腻的温柔里,轻轻瞥一眼钟情手中的花束,笑着问到:“是送给我的吗?”“啊?”“啊!”或许钟情真的回到了十七岁。他小心翼翼地将花递出去,在指尖相触的短暂瞬息里骤然变得不知所措。他慌乱到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对白,思索半晌,就像初见那天一样,磕磕巴巴地挤出了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两个字。“学、学长。”“好笨啊,钟情。”秦思意接了花,斯斯文文地笑话他。见钟情仍旧茫然无措杵在原地,对方干脆腾出一只手主动向他伸了过去,耐心地提醒到:“要说好久不见。”从十八岁的夏天开始,好久好久都不曾再见。 复苏『喜欢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柔软的心情呢?』迈阿密的春天会下突如其来的阵雨。与l市不同,它并不产生延续的漫长阴翳,而是在雨停之后迅速地放晴,留下骀荡的风,以及潮湿空气里干净的青草味。秦思意趴在房间的窗前,暂且忽略了一旁尚未修改完的谱子,惬意地半阖着眼,享受起了从海岸线一直拂到身边的风。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声音,那些压在桌上的纸张便‘沙沙’地发出隐约的轻响。一只姜黄色的小猫跳上床,用它蓬松的脸颊蹭了蹭秦思意的脚踝,钟情等它将脑袋抬起来,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温柔地将它抱到了稍远些的靠枕上。秦思意就要毕业了,不过他对未来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划。闲暇的晚上他会去萨沙买下的沙滩上弹琴,当是用这样的方式去抵偿对方为自己支付的学费。钟情曾经提起过要替他还清,秦思意拒绝了,说他不希望自己的第一次恋爱依旧是被外物束缚的。春风好轻好轻,在屋檐下的草地上落下婆娑的缓慢摇晃的树影。秦思意渐渐困了,懒怠地睡过去,小动物一样挨着钟情。一如很久以前留存于斯特兰德的夜晚,将一只手护在胸前,另一只手则稍稍地向前伸出去,仿佛期待着会有什么人将他握住。“学长?”钟情压低了嗓音,朝着对方的脸颊凑过去,敛眸在秦思意的耳尖上亲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在对方身边躺下,玩五指游戏一样将手指张开,一点点地靠近,与秦思意的指缝交错,不疾不徐地扣紧了。多数人的恋爱从最基础的接触进行到欲望的交融。钟情和秦思意的恋爱被前者错误地弄反了,留下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永永远远地在心底横亘着。钟情起初战战兢兢地对待这段关系。秦思意变成一种最原始,最易碎的玻璃,折射出美丽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让钟情担心自己的笨拙会将对方又一次碰伤。受到的教育让钟情在一切的商务场合表现得游刃有余,可是爱与保护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学习过的课题,秦思意在那里,钟情便觉得心跳如擂,进退失据。——喜欢为什么会是一种这样柔软的心情呢?他去吻秦思意的眉心,绵延停留在对方细薄的眼帘。秦思意的睫毛好轻地颤了一下,扫过钟情的皮肤,要比风更柔和许多。晚上还要去海边,对方没有定闹钟,钟情便清醒着,看窗外投落的光,渐渐将墙上的影子照得倾斜。天空会在迈阿密的黄昏染上层叠的浓郁色彩,由蓝紫渐变,在没有多少高耸建筑的区域里压上轻飘飘被涂抹得美丽的云。“学长,学长。”钟情叫秦思意起床。后者悠悠从安定的黑暗中醒来,想要抬手,却发现钟情正与自己交握着。“你好幼稚啊。”秦思意轻声地调笑,指尖倒心口不一地在对方手背上扣得更紧。他凑近了,在钟情脸上亲了一下,很快笑盈盈地避开,狡黠地看后者怔在原处。秦思意最初有些排斥两人的亲昵,大脑会削弱对那些对于痛苦过往的印象,但却并不会真正将这部分记忆剪去。他抵触钟情顺着背脊抚摸的手,没有丝毫的喜悦与欢愉,仅存突如其来的莫名恐惧。后来钟情便不再那么做了。他尝试着更多地去拥抱,去传递以前吝啬让秦思意知晓的喜欢。时间过去太久,以至于钟情偶尔也会担心,自己补不齐那些漏下的,没有告诉秦思意的心情。送对方去海滨的路上,街灯在到达预定的时间后一盏盏沿路亮了起来。那速度太快,就连一刻不止行驶着的车辆也没能追上。如豆的灯火从他们身后向前蜿蜒地点亮,衬着浓紫色的晚霞,好像遥远地,永无尽头地燃至了云端。“喜欢你。”钟情毫无预兆地说出了这么一句。秦思意愣了一瞬,迅速地反应过来,开始从脸颊连着耳垂一起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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