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种无力的疼痛,那种发自内心的惧怕,是无法掩盖的。妈妈死于慢性疾病,因为我家工厂运行时总会带出废烟,而她又是出了名的工作狂魔。妈妈的去世近乎掏空了爸爸的心神,他开始酗酒,整天整日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打游戏,房门也不出。原本营收不错的厂子,在那之后不久便倒闭了。记忆是新鲜的,然而它却连带着当日那陈旧的痛苦,加倍地向我返还过来,直到这时我才想起,原来在很久之前的童年,我也是有一个温暖的家的。我究竟是做了英雄,还是将恶魔自囚笼里放出?在极度压抑的时候,我曾经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但我也知道,这些事情都是跟仇郁清没有关系的。起码……不是报应,我曾经做过好事,我不是一个坏的人,所以眼前的这些苦难,今后我也应该能跨过去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切的不幸都发生在中考之前,而我的成绩,又恰好能擦边上市内那所重点高中。我仍还记得那个夜晚,孤身一人的我摇晃着身体,拖动着步伐走在夏夜的蝉鸣中。熟悉的身影令我停驻了脚步。是我的狗,兴旺。仇郁清正蹲在它身前,手里拿着火腿肠,像是要喂进它的口中。“……你做什么?!”那时,我大概是被悲观的想法侵体了,本能是推开推开仇郁清的手,要他离我的兴旺远一些。因为我记得,他说过,早知道是我的狗就不喂了,末后他还补充道——“我会将它毒死也说不定呢?”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害怕再失去一个我最亲近家人,做好事换不来一个真挚的朋友,那时的我已经早就明白这一点了。抱住兴旺,我回过头,迎上了仇郁清那略显无措的视线。火腿肠被打落在原地,冰冷而又滑稽。我不知道当时我的眼神究竟是怎样的。我只清楚地看见,仇郁清的唇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弧度,它变得漠然、不通人情,甚至是带着些恨意的。“我……”一瞬间,我知道我自己做错事了。
仇郁清没有听我解释,他扭头就走。若我还是那个活泼的、幸福的、天真的裴森,那时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这件事说清楚吧。但那次我并没有追出去。我已经失去那样的力量,也不复当初的热情了。“啪嗒——啪嗒——”泪,不知何时已经滴落在了餐厅的桌面上,老实说,就连我也想不到我会这样失控。太痛苦了,回忆真的太痛苦了,我分明在心中发过誓,这些事情,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来的。但记忆的缺失,却令我将这一切又全经历了一遍,当我回过神,却又好像一个未曾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一切的可怜人再想起那撕心裂肺的过往似的。白医生递给我纸巾,她的眼中并没有足以将我刺痛的同情,她只是恳切地告诉我:“如果实在是痛苦,那就不要去想了。”是啊,还是不要去想了。做一个快快乐乐的人不好吗?何必呢?何必再挖掘出那些过往,空惹得人厌烦呢?一个空白的人,该是有多快乐啊。“现在,我大致能够理解你为什么会失忆了。”双手合十,白医生略略抿了抿嘴,说:“你的身体在保护你,它大概也不希望你过得太过于痛苦吧。”“……谢谢你,医生。”我的声音,无比苍白,想必我的笑容也是如此的,“明明是午饭的时间,而且也没有计入到……”“别这样说,我还觉得我该给你讲故事的费用呢。”同白医生对视着,我想这大概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她同我的关系拉近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想跟医生传递负能量,下次来,我一定调整好状态。”一边朝医院的方向走去,我一边这样同医生寒暄着,白医生总说“不用不用”,但其实她不知道,我是一直在隐瞒甚至欺骗他的。院门口不远处的停车位,传来熟悉的嘀嘀声,侧过头,我发现仇郁清似乎又开了一辆我不熟悉的车前来迎接我了。“那个,医生,那边……”害怕不远处的仇郁清是我的臆想,试探性地,我这样询问白医生道。“哦,他来接你了……”看向那头后又转向我,白医生微笑了一下,不知为何,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这个表情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试探,“你们……重新建立联系,又和好了?”“没有,没有!”慌忙否认,真奇怪,照我的性格,分明应当认为跟仇郁清在一起是一件极为光荣的事情才对,为什么现在却只想藏着掖着呢?“只是,他帮助我,因为想不起一些事情,生活上有困难。”“这样啊……也好。”白医生面露纠结,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说不该说,“怎么了吗?”我问她。“没什么,只是一种直觉……抱歉,身为医生,不说专业判断,总是直觉直觉的……反正就是通过你之前的描述,我觉得你前男友似乎也应该多跟心理医师交流。”没精力回答白医生的话,我的余光一直暗暗注意着着仇郁清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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