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也不明白。只远远地,我听见了舒琳琳尖叫的声音。人群在那一刻迎来了空隙,我不顾一切地朝顾鑫跑过去。顾鑫浑身是伤,他蜷缩在地面,鼻青脸肿,宛若被遗弃在垃圾堆旁却依旧桀骜不驯的兽类,他抬眸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狼狈姿势,由下至上地,看向仇郁清。意图将顾鑫从地上搀扶起来,然而回过头,却正巧望见舒琳琳跑上前来紧紧抱住仇郁清的手臂。“别这样,我们走吧。”她软下嗓音这样对仇郁清说。顾鑫的喉咙中发出类似于哭泣的悲鸣。身旁,穿着校服的人潮似乎骤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他们开始诉说那些过往,他们开始嘲笑、开始攻击——“谁给他的脸啊?”“校园霸凌的人都去死吧!”“真是一条败犬啊,好恶心……”就那样任由舒琳琳依偎着,仇郁清转过身。只在离开前,他侧过头最后盯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没有光彩,也见不到一丝得胜者的快意。终究,他还是迈步离开了。主人公的离开使得人潮开始散去,就如同油滴落入了脏水里,对于如今的顾鑫,大家唯恐而避之不及。身份在这一刻迎来了逆转,当大众的风潮转了方向,当曾经的一切繁华全然散去,留下的只有我,还有曾被捧为老大的他而已。“我那么喜欢她……”顾鑫的声音如此嘶哑,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本质上,他也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他哭了,呜呜咽咽地哭了,浑身紧绷地哭了,声嘶力竭地哭了,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狼狈地大哭出声来,这并不是大家所熟识的那个顾鑫。但唯有我知道,其实在很小的时候,挨了妈妈的打,我和顾鑫总会一起大哭,就像现在一样。“他妈的哭够了没有!小混混,快给我滚!”易拉罐被恶狠狠投掷过来,保安大叔这样对我们说道。仇郁清狠揍了顾鑫,但因为本就是顾鑫寻衅滋事,再加上仇郁清家族本身的影响力,这件事情的结局,其实一开始就是注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顾鑫终于因此跟舒琳琳分了手,他住在医院中黯然神伤茶饭不思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想开,愿意久违地跟我一起出门去。初春的公园算得上生机盎然,顾鑫被仇郁清打断了三根肋骨,他没有找仇家索赔,或许也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本就毫无意义。“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了,裴森,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摔得我好痛啊。”拍了拍我的肩膀,此刻的顾鑫展现出一种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我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嘱咐:“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是是,我知道,其实出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逞英雄……”话没说完,顾鑫改了口,“不对,我不是英雄,充其量也就只是个气不过的小角色吧。”踹了一下眼前的石子,那小石头哒哒哒地弹跳了很远的距离。“别这么说,其实如果你愿意回来念书,你家人肯定能帮你,现在又不晚。”那时的我是多么想让顾鑫回来陪我一起啊,如果顾鑫真的愿意回来念书的话,高中三年都不跟仇郁清说话我也愿意。“我不,我已经发过誓了,永远不吃回头草,一定要出人头地!”从地上捡起那块石头,顾鑫扭头看向我:“裴森,老实说,我以前总觉得你是不如我的,但现在我改观了。”“什么?你这是夸我还是在损我啊?”我不太明白顾鑫话里的意思,我难以相信向来大老粗的他居然开始当起了哲学家。“其实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没用勇气选择同弱者站在一起。”拿高石子,对准不远处的湖面,顾鑫手臂发力,朝湖心猛地甩臂过去,“但你就是那样的人。”平滑的石子飞速旋转着,点在水面,一下两下三下……最终到了 相片猛然间睁开眼,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听见路边传来车辆的鸣叫,手里还攥着凌晨发出讯息的手机,眼角,两行泪流了下去。白医生已然回复,她让我有时间去医院里跟她面谈,如若想起了更多,也记得随时与她联系。可此时,脑海中鲜活的画面却已然令我提不起任何力气去面对这残酷而冰冷的现实了。我不知道究竟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仇郁清。他打断了顾鑫的三根肋骨,他故意跟舒琳琳在一起。他开始报复,然而我所知道的这一切,甚至还只是个开头而已。我能理解,他的行为不算错误,每个人都有恨的权利,只是有能力去真正报复的人,往往只是极少数而已。我向来信奉,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做了什么事,变成了什么样子,伤害过什么人,你都会喜欢他。我对仇郁清的感情大致如此,对此我问心无愧,因为我本就从一开始就被他吸引,因为我无法控制我的本心。可真正同他在一起、对他摇尾乞怜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