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世界很少有近视眼,因为大家都不读书, 看视频也直接用脑子看。“零?!”她恐惧地大叫。全班留下的人都因为这声喊叫望向她, 或不满或惊奇。“哎呀吵死了,人算题呢!”前桌女生不耐烦地回头, “能不能安静点。”清铃惶惑不定, 目光焦虑地在四周逡巡,试图找到能证明这里是虚假世界的线索:“我做噩梦了。”女前桌本来还生气, 但瞧见清铃满头冷汗,焦虑神经质的眼神,倒是能体谅他点。“你最近多睡儿吧。”女前桌感同身受,“我也是老熬夜。我妈说, 咱不能还没高考就把身体熬坏,你看你都快神经错乱了。”她还在念叨什么, 但清铃只是胡乱点头敷衍过去。她摸粗糙的木头桌子,可以看到往届学生用美工刀在课桌上刻下的字。她摸塑料水瓶。家里不给她买保温杯,她一直用两年前喝空的果汁瓶做水杯,现在还有温度。她拧开瓶盖,咕嘟嘟喝了一气。白开水里有着塑料瓶长久使用后特有的气味。少女眼神迷茫。好像……一切真的只是她的梦而已。这个世界哪有什么科技飞跃,哪有什么超级ai。只是高考压力催生出的幻想梦境罢了。……因为梦过于真实,让人怀恋的缘故,清铃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好在她平时在班里也很没存在感,看着笨笨丧丧的,老师通常也不会叫她回答问题。她背着书包,里面放着各科沉重的试卷辅导书,加起来得有十三套练习题。知识的重量让她又怀念起零的存在。有零灌输给她的知识,别说让祂做,她自己都能完全搞定。为什么梦里学的知识,现实不能用呢?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在终年不散的雾霾阴云下,清铃回到了自己家。一处化工厂附属的家属小区,环境污染严重,导致小区内部没有绿化,而且这里不分白天黑夜的存在严重噪音。唯一优点就是租金很便宜。黑暗的门洞像是怪兽的血口,将背着书包的女孩一口吞下。清铃背着沉重的书包,踩在台阶上,一级一级向上走。她家住在三楼,但在二楼转角时,她就已经听到姥姥标志性的大嗓门。“我就说她早该把那赔钱货丢了!”这门隔音效果可真差。清铃脚步略缓,心情更加恶劣。姥姥和外公来了。
……唉。现实不是梦境,不是当你感到痛苦时就能清醒过来。清铃本就觉得自己很痛苦,而当姥姥神情摆明找事地开口那一刻,她的痛苦更是达到极致。“站住,你是不是偷我钱了?”姥姥冷冷道。清铃回身:“没有。”“还说没有?上次你替你妈来我家送了次钥匙后,我就丢了两千块钱,还说不是你偷的!”清铃被她这通火冲得莫名其妙。或许是梦境余韵,她没有像过去那样唯唯诺诺,反而冷冷道:“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就来搜,”她走进自己卧室,砰得关上门。“哎你看这死丫头。”姥姥气急败坏,大嗓门又开始嚎叫辱骂,“就说杀人犯还能生出什么好东西?糟蹋了我的女儿,现在又来祸害我家!”“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这么对不争气的女子!”外公不吭气,只在窗户边吞云吐雾。自从那个男人和女儿未婚生女,又很快因抢劫杀人判死刑后,他就是这样了。这个家一共两口人,偶尔会变成四口。可人丁的增加不会给家里带来任何欢笑,每个人都压抑痛苦,备受生活煎熬。而那个男人的存在,就是这个家庭溃脓的疮口。只要提起,所有人都不痛快。清铃拿出作业题,稍作犹豫后,决定从语文卷开始找手感。她最喜欢阅读题。专注阅读时,能让她暂且摆脱俗世的困扰,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做了大概半套卷子后,她房门被敲响了。女人沙哑疲倦的嗓音响起。“清铃,你跟姥姥吵架了?”啪嗒。中性笔坠落在卷面,划出难看的一道痕迹。妈妈。清铃全身陡然机灵,目光恐惧慌乱地望向门外。零说妈妈是虚假的,是别人扮演的,是联邦政府强塞给她的记忆。可是她醒不过来。可现在零被证明是她的一场梦,一切都是她的妄想。为什么那些记忆都那么真实?难道自己得精神分裂,有幻想症了?压下心底的不安,清铃硬着头皮开门,出现在门外的果然是不再年轻,头发简单扎起的朴素女子。仔细瞧,她和梦中那个优雅端庄的明星眉眼几乎如出一辙,但气质神态完全不同,那股压抑阴郁的尖刻,几乎刻进清铃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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