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停,道:妖道邪术,残害性命,死不足惜。死不足惜?身着单薄寝衣的女子闻言,惨淡一笑流血的指尖指向自己,,那我呢?你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呢?我死又何惜?邬道升盯着她,沉声说:你本不该活。是他做错了事,让她活了下来。他确实是做了一件不知道为何错的错事。自出生起,家中长老便教导他要成为一个除魔卫道的道士。所有人都说他是当世玄术天赋最高者,故而要承担起比旁人更重的责任。他不可有私欲,不可肆意妄为,不可做不合时宜之事。只要有点资历的道士遇上邬道升,都会如此与他说,始终没人教过他在适宜的时候该做何事。所以有时候,他会做出些让人痛恨的事情。当初族中有长老之子与鬼相恋,告知邬道升,让他想个法子。他的法子很简单,阴阳环分开,左环杀鬼,右环杀人。邬道升至今记得死了儿子的长老如何揪着他的领子疯狂叫骂,那张老脸上涕泪四横,浑浊双眼中满是恨意。面对此等激烈情况,邬道升仅仅无悲无喜道:族规第一条,与鬼物相近者当惩。当惩那你也不能杀了他啊!!他昨天还问我你的去向,他昨天还说你是他最佩服的人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呐你这个冷血怪物!!!他们让他没有心,却在他当真不留情面时痛斥他冷漠。邬道升看着沈纵颐,她呢?她会有何反应?会大哭着冲上前打骂他,还是会饱含恶意地诅咒他?他等着的期间,骨节分明的手将阴阳环收进袖口。环上罡风未散,她莽撞冲上,定会受伤。他时刻提醒着本心,面前女子是邪术复生之物,她的生是用死亡和鲜血堆砌出来的。他时时这般警醒着,自个不知道自个防备着什么。邬道升低眉,耐心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混乱。可是良久良久安静。他抬起眉眼。沈纵颐失神落魄的,望着她流血的手指,痴傻般地微笑起来。他只看见了她眼底的荒凉。邬道升不知为何,觉得此情此景很熟悉。好像很多年前,他就已经见过沈纵颐微笑时眼中流露出的荒凉。她心如死灰,她身后的花木依旧开得浓烈而生机昂扬。
他竟然觉察到心脏在抽痛。邬道升神色又暗又空,他无声地捂上胸膛。着实是心有异样,他在为个邪物而心悸。这又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啧。角落里响起一声嫌弃的冷笑。朝鉴阴着脸从昏暗里走出来,破落近卫服拖拖沓沓地披在身上。他挨近了,两边各自瞅了瞅,抱臂嘲道:一个假正经,一个真愚蠢。嗐。他两手一摊,二位还真是天生一对。不若我给你俩取个登对名,就叫颐邬反顾如何?朝鉴不怀好意地勾唇,看看看,多应景。正道的道士违背族训放过了邪祟,邪道的邪祟不领情铆足劲要去死,好好好,好个各自的义无反顾!他说着,为自己喝起彩。沈纵颐昂头,看见了朝鉴兴高采烈、自得其意的表情。她放下手,用袖子遮住默默捏紧的拳头。朝鉴还不知在阴暗的地方躲了多久。一出好戏有了他的出现,总是会往奇怪的方向发展。沈纵颐明白朝鉴就是纯粹恶意地看戏,他巴不得世上一切事情都乱了套。喜欢旁观是吧?朝鉴纤弱女子凝视着突然出现的近卫,死沉的乌珠里顷刻间蓄满泪水。她苍白的面庞转过正对他,一副将所有人忽视,眼中独独容得下一个他的深情哀伤。她或许无意于缠绵悱恻地看他,但那张美人面着实是多情动人。朝鉴的视线从她的脸上顿了下,又火速地移开。他收了笑,嗯那个额咳,那啥我还有点事,你们就先忙朝鉴一道雪白身影不容拒绝地扑进了怀里。沈纵颐双手搭在胸膛上,脸颊挨着他胸襟前楚楚低泣,那孱弱的肩膀随着抽泣而抖动。朝鉴呜,归宥死了他死了呜呜,他是为我死的朝鉴我就只有你了我怎么办朝鉴朝鉴她没有这么亲近他过。朝鉴的手僵在半空,欲落不落。胸前的衣襟被她温热的泪水浸湿,凉意渗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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