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顾是假,囚禁才真。沈纵颐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了。在已已小姐的记忆里,她曾数不清多少次地在如此严密看守下度过了春夏秋冬。她没有再像从前那般怒不可遏非闹着要出门,被拦下也就转身进了院子, 做各种事消遣。被囚的日子里,苏行章便成了她在外的眼目。他轻功好,飞到哪儿都不会被人发现。她已有些习惯无聊时, 会等着苏行章的归来,等他把所见所得一股脑地倒给她听。沈纵颐问完,却没听到身后人的回应。来人不是苏行章。是谁?沈纵颐慢慢地回过头, 眼睫微垂, 红唇紧抿。已已小姐。朝鉴抱臂勾唇, 还穿着近卫服,破破烂烂的一身衣裳, 平白被他穿出几分潇洒不羁来。你我还以为你走了。她抬眼,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失而复得的微笑。朝鉴落拓地跨过石凳子,到她面前坐下,哪能呢,这外面又是鬼又是怪的,我这时候出去不得给祸害死。沈纵颐转过身,落座,目光低落,指尖挑起一点胭脂无意识摩挲着:你这几日都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连封离别信都不愿意给我便走了。朝鉴的眼神停留在她细白指腹上的嫣红:左右无事,躲懒睡觉罢了。哦沈纵颐低头,陷入沉默。葱白纤指始终玩弄着青瓷中秾艳红泥,有一搭没一搭的模样,清丽的眉眼拢着胭脂的红光,雪面照花般的娴静娇艳。对面的男人捕捉到此般艳色后,神情若有所思。朝鉴久未张口说话,沈纵颐抬头睇了他几眼,没从那张笑面上瞧出个什么。他好像并不无聊,呆呆坐在那里陪在她身前,甚而撑起了良久的乖巧模样。虽知这乖巧是假貌,可也该给他点反应。沈纵颐手臂点着石桌,手背拄着下颌,上身前倾望着朝鉴,那么现在是睡够了,才过来见我的吗?
朝鉴眯了眯眼,笑起来:我为何不能先是想见已已小姐,后才觉得睡够了?唔她绵软地拖长了音调,因为你是朝鉴,所以不能。何出此言?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沈纵颐没有一板一眼地回答他,而是话锋一转,轻笑着:与我说说吧,你这几日在镇上的所见所闻。若说之前对面前所谓的已已小姐抱着看乐的无所谓姿态,待她话落,朝鉴真切地愣了下。他下意识追问道:你如何得知我不在府上?是特意寻过我?朝云阁外私兵众多,我出不去,又何来机会去寻你。沈纵颐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但我看见你靴上沾着郊外特有的黑泥,身上还有酒楼独酿的酒香。朝鉴眉头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笑容,称赞道:小姐冰雪聪明。不是我聪明,沈纵颐得到赞誉,神色却黯然下,她起身,慢慢收拾胭脂盒,大抵是这府中人都笃定我是只金丝雀,最初便不会高看我一等,于是做出点事情就足够出乎意料。她好像忽然间失了所有快乐,整个人散发着灰暗的气息,算了,我不大想听镇外是甚么情况,你若想休息,自行回竹屋吧。朝鉴跟着站起身,他难料到沈纵颐是如此敏感,一句并不真诚的夸赞倒是成了他的无心之失。看她愁思萦结的样子,他竟也感到微微抽痛,类似于懊恼的情绪找上心门。那个昔日最会鼓唇弄舌的一张巧嘴,今时最拙笨,朝鉴干笑两声,缓解他的尴尬。我我刚吃足了酒,正是满腔真言呢。身材修长的男人扣扣手心,盯着女子纤柔背影,眨眼:要不然已已小姐多问问我,说不准会有些你想听的呢?难逢的好机会,正让我也听听自己的真话。见她不为所动,朝鉴如同孩童般卖弄道:别走呀,说真话这事多稀奇啊,况且我知道的可多了,何止这镇内,便是镇外京城的事您大可都问一问我。沈纵颐抬手按住欲扬的唇角。此时可不得笑。笑了便不符合她此时身份了。自然,不回身更不合身份。沈纵颐转身,愁眉微微舒展:朝鉴,你与从前不同了。朝鉴看到她轻舒的眉心,不自觉松了口气,居然为她的笑而庆幸,他转而亦扬起笑问:哪儿不同?她倒怔了,凝目了半晌,终究轻轻摇头:说不清楚。你是在归宥死了后发现我的不同,还是之前?沈纵颐蹙额,能不要说归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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