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阴气很重, 对常人而言太阴寒了。邬道长却忘记了沈纵颐不是常人,她没有生命,其实不怕冷。她并不需要他的温度去帮她驱散恐惧。果然,沈纵颐再转头便放下手,神色如常地吸了两口气,而后慢慢地蹲了下去近距离查看尸体。这堂小二便是当初给她送鞋子的那位。一张面目青紫的脸上, 当初不敢抬起的眼睛此刻却目眦欲裂的,圆睁出几分怒气,而他断开的喉咙里流出的血像他脸上阴冷的怒气般淌满了半个地板。沈纵颐鼻间满是腥稠血味, 但她并不喜欢这些已经死去的血,所以很冷静地分辨出尸体上残留的鬼气不属于红衣厉鬼。自体内有了鬼力,她慢慢也能分出不同鬼的鬼气了。比如她现在就知道昨夜来的鬼是红衣厉鬼, 而杀人的鬼却不是他。但同是厉鬼, 也就说明春雨镇上至少有两只极其厉害的大鬼。邬道升想必知道得比她早, 故而当沈纵颐将此事说出时,他表情很淡, 眼神下落,不经意地扫过她沾血的绣鞋。沈纵颐起身,乖顺地退到他身侧,那我们现在干嘛?寻鬼。邬道升将尸体上一缕若有似无的鬼气攥进掌心,抬眼目视窗外沉沉夜色,音色冷淡:杀鬼。道士除鬼自有他的法子,沈纵颐不便干扰,出了楼就自觉熄声不语。空寂的街道寥有灯影,独眼似的月亮冷冷地窥伺世间,泄出的月色隐烁地照亮了前路。邬道升好像有了寻觅的具体方向,他行走间目标明确,高大的背影拢着月白透出令人信服的冷肃气质。沈纵颐一步一慢地跟着他身后走,宽阔的街面寂寥安静,她踩着他的影子,即便再小心翼翼,也不免发出细碎的声响。偶时邬道升转头来看,看见她的举动,眼眸微敛,面无异色。她仰头发现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道长,我下次踩影子的声音小一点,不会再打扰您了。月光溶溶,落在如画眉眼上,她笑眼弯弯如尊半透明的白玉少女像。邬道升平静地转过身,无碍。他喉结稍动,添了句,你玩吧。沈纵颐盯着男人头顶简素别致的道冠,想不出他此刻的表情,于是继而低头,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辍。事实证明邬道升心肠不好,本事不小。在他的带领下,沈纵颐真的碰到了寻觅许久的厉鬼。见到红衣厉鬼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第一眼看向了沈纵颐,目光复杂而阴沉。
退后。邬道升只留下这句话,即捻着手诀和厉鬼打了起来。他们那侧白光血色不断,沈纵颐退在巷角,百无聊赖地摇着铃铛玩。她等这二位打疲了再出面,摆计看看红衣鬼的真面目最好。铃声悠漾,轻点夜漪。月银消散,混沌乍现。沈纵颐回眸,看向巷中黑影。红衣厉鬼依旧在与邬道升酣战,那么这只定是杀了堂小二的鬼吧。神秘厉鬼缓步靠近,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戾气。当他在她面前停下时,他们之间都可闻到彼此冰冷的气息。厉鬼不说话,宽大的帽檐遮住他大半张脸颊,只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英俊下颚。嗯小麦色。很特殊的肤色。沈纵颐眨了眨眼,伸出手指,勾着小铃铛在厉鬼帽下轻晃:你好呀她的声音比铃声悦耳。厉鬼莫名想到。她既然不害怕,那这深沉已然是装不下去了,他于是一把拉掉帽子,没好气地拍落她拿铃铛的手:不是吧同僚,你胆子也不小啊,怎么一点不像那死人说的娇弱嘛。沈纵颐眼神一动,哪个死人?厉鬼摊开手掌,朝她说:你把铃铛给我,我就告诉你。。她显然有点心动,但犹豫片刻还是坚决道:不行。这是我哥哥留给我的东西,我只有它了。厉鬼撇嘴,缩回手:爱给不给。一个两个都稀罕这破铃铛干嘛,不能修炼不能吃的。他转而撩起宽大袖子,抬起肌肉线条结实分明的小臂到她嘴前,喏,喝吧。沈纵颐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白腻的指尖戳了戳他硬实的小臂,你是好鬼吧还给我喝血哎。关键是,她在环境里的身份并不认识他。他孟照危。竟然是神秘的厉鬼之一!孟照危俊悍的面容乍然舒展,被夸得有些舒心,便捋了把她的头发:你真像个傻子,怎么能夸一只鬼是好鬼呢,你难道不知道在咱鬼界夸鬼得用罪大恶极这样的词吗?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