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书房沙发上,那个过去总是被慕稚偷看的位子,此时想偷看慕稚也尤其容易。只是那扇门刚开了一点,就敏感的蚌壳似的,停住不动了。廖松琴猜测,慕稚是听到了说话声,想等自己走开。他心里叹气,起身下楼。果然,不多时楼上就重新有了动静,慕稚抬手遮住自己的脸,游魂一样进了厨房。廖松琴没跟进去,听厨房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随后是盒盖被打开的声音。没了动静。他还是没忍住,提醒,“上层的冰格空了……倒数第二层还有一盒。”他昨晚连夜冻的。厨房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嗯”。慕稚又在里面待了会儿,一手拿着盒冰块,另一手捂脸,慢吞吞地走出来。廖松琴默不作声把毛巾递过去。慕稚说“谢谢”,然后快速上了楼。晚间气氛尚可,因为慕宁打来了视频,并且坚持让慕稚把他放在餐桌中间,好同时和兄弟以及亲弟弟交流。慕稚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只是低头吃东西时,还能看出眼皮上浅淡的红,但笑容算得上发自真心,看来慕宁的出现让他好受不少。屏幕那头的人骤然发问:“松琴,你吃饭就吃饭,老盯着阿稚看什么?”慕稚夹菜的手抖了抖,排骨掉回盘中。廖松琴面不改色,收回打量的视线,只说,“屋里有蚊子。”“现在?”慕宁咋咋唬唬,“冬天欸,你开什么玩笑?”他被呛得说不出话,又不禁开始懊恼自己找的借口太拙劣,慕宁这个傻子根本配合不了。手机里还在传出慕宁的声音,慕稚把筷子放下,平静地说,“是有蚊子。我早上起来发现脖子这里红了一块,但不肿,可能是什么蛰人的飞虫。”他不自知地维护了廖松琴的体面,对着慕宁说了晚安,上楼去了。挂断电话的廖松琴长出一口气。这口气没能松多久,大二下学期开学,廖松琴发现慕稚开始躲他。他说学业忙,说周末不回家,让廖松琴别每周五开车去他学校,以免跑空。上学时不回来,暑假总得回来吧?廖松琴不慌不忙,从五月末就开始做准备。他在家里添置了新的抱枕,买了个极为畅销的母婴产品——他特地问了有没有做给大孩子的款式。那是慕稚喜欢的一家国外品牌所出品的安抚玩偶,不知用的什么材质,比别的玩偶柔软许多,表层的茸毛手感极佳,小朋友们看见了就走不动道。他找国外厂商定制了一款适合成人抱着睡觉的尺寸的大玩偶,恰好在慕稚放假前一天送到。
廖松琴把它放在浴缸里,手洗了一遍,拎着两只耳朵晾到二楼阳台,只等干透了就塞进慕稚被窝里。可是慕稚没有回来。 烧灼校园里,慕稚从教学楼里退出来,揉着自己酸疼的后颈,打算去趟食堂。室友打了电话过来,慕稚接起,“喂,你要不要吃水果捞?”“好啊!”室友先是开心地应了,随即说,“你哥来找你了,我就猜你会去食堂,你们应该会碰上。”他说得太晚了。慕稚脑子里还在反应“哥哥”这个角色对应的人物时,那个他躲了大半个学期的人已迎面走了过来。廖松琴把他带回家,拎着箱子走在前面,一言不发上了二楼。慕稚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廖松琴去校内捉人,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他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但看厨房里处理好的食材,要说廖松琴是担心他的胃被亏待好像更合理些。吃饭时慕稚努力活跃着气氛,他说了很多校园内的趣事,说那个冥顽不化的书记,廖松琴上学时她就在任,说学弟做的糗事,说学习……慕稚恨不得把自己一天吃了几顿饭都交代出来。桌对面的人神色正常,聊到某些话题时还会笑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多吃点。”廖松琴给他夹菜。慕稚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松下去。晚上,慕稚掀开被子看到那个玩偶,愣在床边。他想出门找廖松琴,问他是什么时候买的。高三那年,廖松琴带他去买衣服,慕稚指着商场里的玩偶实体店说过喜欢,那次他就给慕稚买过一只小熊,现在还躺在二楼地毯上。慕稚奔出房间,赤足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听到阳台有响动。慕稚抱着能填满自己整个怀抱的玩偶,走过去。阳台移门打开着,夜风轻柔地灌进室内,卷过慕稚的小腿,留下一层凉意。“是,”廖松琴背对着他,垂首,很轻地笑,“这样的弟弟谁不喜欢。”“嗯,暑假带他回来见您。”电话那头大概是老宅的人,廖松琴声音很柔和,“过年您还说他年纪小,现在又不小了?”对面不知又说到了什么,廖松琴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会儿才回复道:“对,毕竟是弟弟。”“会照顾好他的。”慕稚重新往房里走去。即便心情不佳,赤足踩在地毯上依旧毫无声息。这种材质实在太吸音了,廖松琴一无所知地打着电话,商量着下次带慕稚去老宅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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