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榄,快点!”
杨美尖锐的声音在人挤人的高铁出站口乍起,江榄推着黑色的行李箱,被人群挤得和她隔了五六米远。
离杨美近些的路人被这一嗓子喊得耳膜快碎了,有意让出了点缝隙,江榄一路跟他们说着“不好意思”走到杨美旁边,路人这才发现这位河东妈妈竟然有个宋玉儿子,小白脸瘦高挑儿的,漂亮得像个姑娘。
下了高铁,杨美就叫了车带着江榄去了自己娘家,她娘家离市里近些,先去江榄舅舅家住一阵,等过了年租好了市七中附近的房子母子俩再搬过去。
江榄一路看着车窗外,手机的定位从江府区进到了青汇区,他知道那个人的大学就在青汇区,可直到定位变成了凤宁县,杨美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看来还是没打算和哥哥重修母子情分啊,江榄想。
他把手机歪向自己,以一个杨美看不到的角度,点开了相册,翻出来的照片明显是偷拍,画面上一个清瘦的男生,穿着单薄的黑色外套和黑色长裤,手臂上绑了一节白麻布,看起来疏离地站在人群外,可眼睛却确切地看向某处,神情悲伤。
江枝。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人的名字,以前的日子里,在不知道默念到第多少遍的时候,他突然平静地接受了他们有着同一个姓的事实,江枝,江榄,他们是兄弟,但那又怎样,他反正为自己辗转反侧无法解释的情绪找到了答案,那就去做,他告诉自己。
点开微信,一年前才加上的江枝被他置顶了,江枝的头像是一片深蓝的银河,不知名的星球上一只踮着脚的猫,江榄不知道这图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一年前他主动加江枝的时候,对方没有拒绝,他看到头像后脱口而出:“猫?”
“嗯。”
这是这些年来他们唯一的对话,除了他开头的一句“加个微信吧”,一人一个字,扯得很平似的,江枝“嗯”完,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转身走了,他其实想和江枝说几句话的,可他不知道该怎样叫住对方,叫“江枝”?还是,“哥”?
一年前他回来奔丧,死的人是他们两人的爷爷,除了那次外他几乎没回过老家,他跪在灵堂前,已经想不起自己亲爷爷长什么样子,江枝跪在他旁边,单薄颤抖的肩膀,一直低着的头,好像下一秒就能在他低垂的眼睫下等到他落下的眼泪。
然而跪到最后他也没有等到,江枝站起来,眼睛红红的,走出门去。
他跟了出去,但没有跟到底,江枝是到院子里把地扫干净,白日里散落的屑纸,人群踩踏后的狼藉,在月光下回到最初。
他站在门前,才发现夜深露重,江枝穿得很少,刚刚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在抽泣还是冷。
“儿子,快去睡吧。”江华明起身走了出来叫江榄。这一声响起,江榄看到江枝明显停了一下手中的动作,随即又立刻扫了起来。那一秒不到的停顿,江榄知道,不仅因为突然响起的声音,还因为江华明口中喊的儿子这个词,虽然只是在喊自己,可却不小心把江枝也包括在了内。
江华明揽过江榄的肩:“走,我带你上楼。”
第二天早上爷爷下葬,因为是春节过后,江华明急着回去工作,晚上就得带着他回广城了,江榄一路跟着上山,到了山坡边的路上,他才看到江枝站在一群亲戚那边,隔着人群,江枝看着将要埋葬爷爷的山坡,他看着江枝。
接着他拿出手机,假装对准人群,骗过所有人,虚焦掉其他东西,只有江枝清晰在他的镜头里,然后按下。
临走时才加上的江枝,此时仍静静地待在他的列表里,实际上俩人从一年前加上后就没有一个人说过话。
和并不拒绝他请求的原因一样,江枝同意加他的原因,也不过是血缘。血缘能提供给他们的开场白,比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开场白还要少,陌生人可以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亲兄弟之间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不够熟悉,也不够陌生,说什么都啼笑皆非。
“看什么呢儿子?”杨美突然侧过头问。
“没看什么。”
他们走的国道,窗外是在广城没怎么见过的村镇,稀稀落落的,充当了一路苍凉的人烟。
“等过了年,你就在这边读书了。七中在成柯市排名不错的,联系的人说你进去前估计要先考个试。”
“嗯。”
“这个假期不要太懒散了,开学考进实验班,最后一年再辛苦冲刺一下,是吧?”
“嗯。”
放心自己这个儿子的杨美不再说话,专心看起路来,嘴里不时自言自语着“变化真大啊,都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江榄心里有些毛躁,他在网上查到江枝的大学已经放假半个月了,江枝现在不寄宿在他们大伯家了,应该也不会回他爷爷家,不知道是留在学校还是去了哪。
“妈。”他开口,“你知道江枝现在在哪儿吗?”
杨美闻言顿住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儿子会提起江枝,她脸色不太自然:“你问这个干嘛?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