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仔没给人停药,但是她却醒了。疼痛像一块巨石,压住她身体的每一寸,甚至连她的思想都一起压住了。想了很久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又努力了很久才她才有力气睁开眼睛,屋里的光线很暗,她勉强能看到有人进屋,是一个带着面罩的怪人。她努力睁大眼睛,努力想说话,努力想抬起手来。
怪人把耳朵贴近她翕动的嘴唇,“阿青”“你叫阿青?”她闭上了眼睛。
“扑街的黑社会,从哪儿搞来的鬼妹啊。”
四仔刚才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慢慢阿青能自己坐起来了,能自己喝一点水,能扶着四仔下床慢慢走,可还是说不出来话,除了“阿青”这个名字,四仔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十二偷偷跑来看过阿青好几次,带来了很多不知真假的传闻。tir哥和鬼叔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尖沙咀出了乱子十二他们当然是开心看戏,不用十二自己打听,身边小弟自然把传言渲染出十倍猎奇的效果来。奇怪的是那些留言里,没有一句提到过,阿青有一双蓝眼睛。
“真是鬼妹?”十二搞不懂,他也见过中环穿着套装的洋妞,也见过钵兰街的洋鸡,金发,蓝眼睛,他都见过,可是眼前这个阿青,除了高一点白一点眼睛是蓝的,就是个普通女仔,当然,是很漂亮的女仔。四仔当然也搞不清楚,他见过的女人都在录像带里,城寨里跟他说话最多的“女人”,可能就是燕芬姐。其实除了阿青醒过来那天以外,他没怎么看过阿青的脸,他知道她身上的伤一点一点好起来了,可是他只敢看她白皙纤细的脚踝,多一点都不敢再看了。
虽然不常睁眼,也说不了话,但是“阿青”的意识,终于慢慢的回来了一点。一开始她还想不明白,面罩怪人为什么老阿青阿青的叫她,后来才知道是自己嗓子里硬挤出来声音被他当成了自己的名字。阿青就阿青吧,反正自己是再挤不出一个字来了,看来自己来之前偷偷学的半年粤语,就算嗓子好了讲出来,也是没人能听懂得。
还有有个叫十二的老是叫自己鬼妹,自己有力气睁眼了他就在旁边上蹿下跳的嘴巴讲个不听。被叫鬼妹也不冤枉,阿青有四分之一的白俄贵族血统,说出来好像挺了不起,其实她的姥姥被父母抱着逃出俄国的时候还不到一周岁,带出来的东西够一家子在哈尔滨勉强做个小生意维持温饱,不至于像其他逃到远东的落魄贵族一样去端盘子去当舞女。阿青的姥爷是教堂收养的中国孤儿,跟着神父学会了英语俄语法语,和流亡到哈尔滨的犹太人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阿青的妈妈和舅舅都是在哈尔滨出生的。这些事都是舅舅跟阿青说的,妈妈在阿青四岁的时候就和爸爸离婚了,在爸爸去世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妈妈已经死了,收到舅舅的信她甚至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是蓝色的。
舅舅寄来了妈妈的照片,和她的英国丈夫站在漂亮的花园里,舅舅说自己现在在香港,会想办法先把她送到香港然后再去英国找妈妈。香港她确实是来了,但是现在躺在这个叫九龙城寨的贫民窟里,不知道舅舅在哪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自己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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