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佩,别装傻。”
这一句就像是对他私自联系组织的拷问,陆长佩连连否认,“没有。”
“行,那你睡地板。”那人甩完这句也不再说话,往床上一躺,灯一拉,陆长佩眼前一片昏暗。
他偶尔有点怕黑,是从前被何晋江父亲关在鱼缸留下的后遗症,现在心里又乱成了一团,整个人有点恍惚。
倒也没有矫情到要跟何晋江说什么,他摸黑往前走,腿撞到床,知道是到了床边。
然后就干巴巴地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床上的人踹了一张被子下来。
“谢谢。”陆长佩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还挺客气。”何晋江冷哼一声。
“应该的。”
陆长佩闭上双眼,又感觉自己眼前黄灿灿地亮起一片。
他睁开眼,看见何晋江伸手给他开了盏夜灯。
心底一下有点乱七八糟,就像在海草沙拉里挤上了鱼子酱,又配上麻辣金枪鱼。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何晋江问。
“你不是开灯睡不着吗?”
“改了。”
陆长佩缄默不言。
何晋江语调上扬:“怎么不接着客气了。”
“谢谢。”
倒是客气的及时。
两人沉默了一会,何晋江一句冷冰冰的吩咐甩了下来。
“上来。”
不容拒绝的语气,谁知道这个人又在生什么气。陆长佩裹着被子站起身,像个冰冻鱼一样,直直躺了下去。
何晋江的床此时实在担得上辽阔二字,两个人之间隔着足以容纳两人的空间。他看着隔着海底十万里缩在床沿的某只冰冻鱼,又道:“过来。”
陆长佩往何晋江那边挪了一个位置。
身后的人微微动作,自己贴了上来。手刚搭在陆长佩腰上,陆长佩就轻嘶一声,小声道:“痛。”
何晋江收住手,转了回去,低声骂道:“娇气。”
陆长佩心中的戒备才略微放下,头枕上枕头,打算睡觉。
何晋江又冷不丁地说话,“被子给我盖点。”
陆长佩挪了点被子给他。
温热的体温和怀抱拥了上来,何晋江的呼吸落在他耳边。
“热。”陆长佩还是别扭。
“热就脱。”何晋江道。
“你不能歇歇?”
“我又没说要做。”
吃了瘪,陆长佩一言不发,任由何晋江抱着自己。
衣料微微摩擦过床单,何晋江的动作很小,凑近,俯首,突然吻了吻他的发梢。
“晚安。”他轻声道。
陆长佩心中一怔。
研发会在周三举办,陆长佩拿着公文包和何晋江让他带的材料,跟随着何晋江坐上安保车。
自从被带进深海管理局之后,他几乎没有再见过外面的模样,以至于阳光透过层层防爆玻璃落在他身上之时,陆长佩竟有种久别经年的陌生感。
他伸手去触碰那缕阳光。
在他还是一条小人鱼的时候,他喜欢在晴朗的日子伏在礁石之上,用尾巴轻轻拍打浪潮,卷起水花,观察那些水花在灿烂日光下折射出的斑斓色彩。这样温和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人类造成的污染蔓延到每一片海域。族群带着他不断迁徙、远离,直至躲进不见天日的深海。
那是暗色的海,几乎目不能视,没有一丝光芒。海底生物们为求生存,进化出带着光芒的鱼尾,颜色各异的触角,燃烧生命成为深海里自己的明灯。
但谁也没有想到,人类并没有因此放过他们。
眼睛被久违的阳光刺得发痛,陆长佩却没有闭眼,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剔透明亮,眼角微微湿润。
何晋江坐在他身侧,修长的腿叠成一个慵懒的姿势,按下遮光帘按钮,偏过头来,眼神落在陆长佩脸上。
“怎么?眼睛疼?”
他伸出手,捏住陆长佩的脸,指腹轻轻地抹去他眼角的泪。
陆长佩闭上眼,感觉阳光一寸一寸的远离自己,直至恢复昏暗,安保车内亮起一盏温和的灯。人造的太阳,像鱼缸外的大厅,实验室的手术灯,也像何晋江办公室他仰望过无数遍的天花板。
人类,是他躲不掉的乌云,遮蔽了太阳。
指尖嵌入手心,再次睁开眼,对上的是何晋江的脸。
陆长佩垂下眼,语气足够温和:“只是有点不习惯。”
何晋江喜欢看他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笑着吻他眼睛:“还真是娇气。”
温热的唇擦过眼睛,何晋江又贴着他说:“倒也是,很久没带你出来了。”
“想回庄园看看吗?”
陆长佩身子微微一抖,想起从前那些算不上美好的回忆。何晋江略微扯松脖子上的领带,背靠上柔软的靠垫,忽然伸手握住陆长佩的腰,把人往腿上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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