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公何等精明能干,又惯熟世路,经商是再合适没有了。如此说来,他们现下安居在江南?”李俊卿摇头道:“五年前,福嬷嬷年迈病故,家父陆续盘清了资产,悄悄儿全部折换成现银,托词探亲,带着全家一齐北上。”驿丞奇道:“为什么?”元好问点头感叹道:“居安思危,这位李公确是聪明人。”李俊卿向他恭恭敬敬地一揖,笑道:“得元学士金口一赞,家父深有荣焉。”又向其余三人笑道:“家父常说,‘势莫使尽,利莫赚尽’,世道不平,见好就收,且蒙古虎视眈眈,江南必有兵祸,趁着烽烟未起,早日移家向北,方可保全性命。家母向来对家父言听计从,无有不依的,倒是几个弟妹从小生在烟柳繁华之地,舍不得离开姑苏,被家父好一顿教训。”他神色亲和,言辞恭敬,极是讨喜,九娘笑道:“公子有几个弟妹?”李俊卿笑道:“晚辈居长,下有二弟二妹,不过家父最疼爱的还是母亲,他常说,我们从小得父母万千钟爱,家母却幼失双亲,极是可怜,我们一家人都该多偏疼母亲才对。”九娘展颜而笑,点头道好,目中却隐隐泛起泪光,心下痴痴暗道:“纨姑娘好歹还得父母如珠如宝地呵护了六年,可怜我家姑娘,自出娘胎就不见父母,也没享过一天琴瑟画眉之乐,更没有这儿女绕膝的福分……”她兀自沉浸在悲凉之中,李俊卿察其神色,又笑道:“晚辈适才说错了,论起来晚辈上头还有长兄猷之。”九娘一惊,低呼道:“对了!?小公子!他……他在你家?谢天谢地!”回雪插口道:“娘,您没去南朝么?”九娘歉然道:“我们一同安葬了将军和姑娘之后,就分道扬镳了。小公子由广平郡……不,是昭宗皇帝的侍卫们护送,前往江南投奔二姑娘,而达及保大哥送我北上中都。”元好问叹道:“夫人自幼流落宫廷,中都可谓是夫人的故乡了。”九娘点头道:“是,我最早的记忆就是中都皇宫和师傅郑夫人,也是在丰宜门前大街上,第一次见到姑娘……”回雪好奇道:“那您怎么又来到这平山城?”九娘道:“我跟着姑娘耳濡目染,学了不少制香合香的功夫,就在中都开了间香料铺子,谁知不懂经营,蚀得一塌糊涂,亏得姑娘给的首饰多,才没饿死街头。后来,遇到了你爹,和他成了亲,又有了你,你爹谋了个驿丞的差事,我就跟着他来到这平山城。”元好问道:“那达及保呢?”九娘轻叹道:“他将我送到中都,待我安顿下来之后,就走了……我问他去哪,他说,继任的忠孝军总领并非善类,他不愿再回忠孝军中,也不愿归隐山林,所以思来想去,决定投奔广平郡王,也就是后来的昭宗皇帝。”[3]回雪奇道:“这位王爷,怎么当上皇帝啦?”九娘看向元好问,苦笑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元学士知道经过么?”元好问点点头,低叹道:“说起来,我想广平郡王也不愿做这个皇帝吧……”送走仆散宁与徽儿之后,承麟联络各地兵马勤王。完颜思烈自密州入京,途中遭遇蒙军,一场恶战,随行的员外郎王渥殁于战阵。皇帝将内府及后宫宝物取来犒劳勤王军士,只是一场大疫之后,城中人烟萧条,粮食奇缺,入冬后,局势更加严峻,米价高涨到一升值银二两,十一月,“京城人相食”。腊月,皇帝决意放弃汴梁,只挑选了一部分文臣武将随驾而行,并未带走太后、皇后、妃嫔、公主与内族宗亲。元好问亦不在随驾人员之内,只能按照职守,留驻汴京。临行前夜,尚书省王阿里不忿自己被皇帝遗弃在汴梁,怂恿新上任的忠孝军总领蒲察官奴,欲挟兵势,哗立荆王守纯为帝。守纯不愿,蒲察官奴利诱不成,翻脸威逼,命忠孝军将士举刀向前。恰在此时,承麟闻讯率兵赶到,达及保一声断喝,响如惊雷:“将军从前是怎样教导我们的?他去了不到一年,你们就要犯上作乱,做不忠不孝之人吗?!”一语振聋发聩,忠孝军士卒人人面有惭色,连蒲察官奴也讪讪低头,一场萧墙之祸就此冰消瓦解。守纯呆若木鸡,怔怔惊讶——那个讨厌的人已死去多时了,身后余威,竟一至于斯。天明后,御驾启程,与病榻上的太后作别,大恸。皇后目送皇帝起身,要看就要行至殿门,忽然想起仆散宁的话,脱口唤道:“官家!”皇帝脚步一顿,转身看她,目光却是警觉而不耐的。皇后视若不见,柔声低道:“自官家登基后,一直以位分称呼,今日臣妾想再听官家,唤一声臣妾的名字。”皇帝微微一愣,面色尴尬,快速低声道:“静英!”说罢,立即转身而去。诸妃嫔牵衣顿足,哭声震天,皇后伫立良久,脑海中唯有仆散宁那句“你才是真可怜!”皇帝仓促离京,根本未作盘算,出了开阳门两眼一抹黑,不知往何处安生,没头苍蝇似的从陈留杞县奔向河朔,又被对岸蒙军打得丢盔弃甲。皇帝听说卫州有粮,又命承裔攻打卫州,承裔战败而逃,皇帝闻讯后匆忙逃往归德,正在苦战的金军将士听闻圣驾离去,军心大乱,溃败而亡。皇帝本欲斩杀承裔,又恐激怒承麟,权衡之下便将承裔打入大牢,籍其家财赐将士,曰:“汝辈宜竭忠力,毋如斯人误国。”承麟无话可说,七日后,承裔饿死于狱中。二年正月,蒙军卷土重来,本是汴京西面元帅的崔立突然发难,率二百甲士人攻入尚书省官邸,杀害两位丞相及御史大夫、谏议大夫、左副点检、奉御、讲议、六部官员无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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