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奇怪怪……大概是这种天气人容易烦闷吧。向饵关门,踢掉拖鞋,躺回床上,几乎是闭眼的瞬间,就再度沉入梦境之中。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在做梦。黑沉沉的黏腻液体从四面八方不断涌现,仿佛一条永远无法截断的河流,一汪难以描述其来源的池水。那些东西不知从哪里出现,渗透进地板和墙壁,渗透进一切缝隙,从门缝延伸出去,去往所有不知来处与去处的地方。无数只眼睛睁开,混乱茫然地四处看着,向饵看着那些眼睛,那些暗红色的瞳孔里分明带着没有人性的冰冷审视。她看向那些眼睛。那些眼睛也看向她,同时至少几十只眼睛全部看着她,眼神是非人的,黏稠的,要把她抽筋扒皮、敲骨吸髓的。向饵坐在床上,她看到,一些黑色液体涌到床前,化成一根触手,那东西表面粗糙不平,带着可疑的暗红色吸盘,伸展得越来越长。像是章鱼的触手,又像是蛇类的尾部,表面光滑,从黏腻的黑色中游动而来。在向饵极度惊慌的视线之下。那触手样的东西,缓慢地、不容拒绝地,从脚踝开始,将她全身,一圈一圈、一点一点地,裹缠起来。从脚到头,紧紧缠裹,密不透风如同暗红色木乃伊,而向饵的意识,被冰冷又黏腻的黑色淹没……“啊!”她大叫一声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屋里干净整洁,一如往常。真的……只是梦吗?向饵像溺水的人一般拼命喘息,胸腔如风箱拉扯,带来闷闷的痛。她闻到腥味,潮湿黏腻、令人迷乱的腥气。她看向那只雕塑。雕塑的眼睛正对着她,那木头做的暗红的眼睛里,闪烁着非人的光。 雨声绿萼市入秋以来,一直在下雨,细雨覆盖着潮湿哄闹的城市,如同封住了人的五感,连感觉都比晴日迟钝几分。雨声之下,向饵抬起眼睛,睫毛轻微颤抖。她鼻尖嗅到了,那股黏腻的、奇特的腥气,不是任何一种食材的腥味。而此刻,她在思考一个问题:这雕塑,之前是面对自己的吗?真这么巧,这雕塑恰好能对上自己的视线?向饵想不明白。她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双臂沉重,根本抬不起来。哦,对了,之前拖了那么久的行李箱,现在抬不起来手很正常。她撑着床往下挪动,双腿也麻木又沉重,酥酥的电流绕过双腿……一下子,让她回想起了梦中,被那东西缠起来的感觉。
是冰冷的,是暗红色吸盘紧紧吸在皮肤上,是窒息又黏腻的液体几乎灌入每个毛孔。是她此时回想,都还会后怕的感觉。她视线落在腿上。小腿肚的位置,有好几块青紫,仿佛点缀在白玉上的苍翠,美却灼眼。她……有把自己撞成这样吗?是踢行李箱的时候,还是爬楼梯的时候?那青紫的痕迹却不像被撞,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缠裹时,留下的长条装的淤痕,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向饵皱起眉头,再转头,那尊雕塑的眼睛仍旧对着她,却不再散发那种诡异的光芒,变成原本的,呆滞的木胎。她抬起沉重的手,抓起雕塑,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没有任何异样。是自己神经紧张了吧。她放下雕塑,收拾好自己,滑下床去,开始在地上用小电磁炉煮泡面。出去旅游花了许多钱,她接下去小半年都要省着点了。向饵今年刚二十一岁,才毕业半年不到,从小孤儿的她学习非常努力,读的一本大学,但文科类专业出来不好就业,她好不容易找到目前的工作,确定转正稳定之后,她才敢去旅游。她选的是个冷门旅游地区,看了秋天的山水,遇见许多少数民族人士,被宰被坑了两三次,也见到了印象深刻的风景。她想着沿路听来的传说。那些卖东西的少数民族老太,每个人嘴里都有无数种传说,天花乱坠,不知真假,大多是为了推销自己手上的纪念品。向饵一边搅动泡面,一边转头看那雕塑。和这雕塑有关的传说,那老太太却缄口不言,只说这雕塑是那位不可得见之神的象征物品,只卖有缘人。向饵当时只花了十三块钱买下它,老太太层叠的皱纹之下露出阴森笑意,她对向饵说了些什么,向饵急着走,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呢?向饵想着这些,泡面煮过头了,她赶紧关火。她端着泡面来到书桌上吃,顺手把雕塑转了个方向,背对着自己的脸。等她吃完,困意再度袭来,她又躺到床上睡去。睡梦混乱迷惑,她躺着,但又好像飘在什么河流之中,身边全部都是黑色浓稠、黏腻的河水,将她轻轻松松托起,还在她身子底下像海浪一样缓慢涌动着。向饵问:“这里是哪里?”她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她只想发出声音,缓解心中的恐慌。河上忽然起了雨水,大颗大颗的红色雨滴,落入黑色河水之中,顷刻间消失不见。那些红色雨滴也坠落在向饵身上,向饵伸手去挡,却发现自己手背上、头顶上、肩膀上,全都是红色的……血。那不是雨滴,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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