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准确无误地传到宋卿耳朵里,随之一道的还有那略微上扬的笑意,她觉得闻奈随意的态度像在逗弄路边的野猫。来,下来吃猫罐罐。可惜宋卿不是猫,垂在身侧的指节蜷了蜷,背后的房门敞开着,像黑黢黢的漩涡,此刻,她只想钻进去困觉,那种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后怕。“闻小姐。”宋卿压了下舌尖,礼貌地回了个笑,“不了,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其实她压根不必解释。闻奈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是润泽的水色,笑开,说:“晚安,宋小姐。”“宋小姐”三个字说得极为缓慢,每个音从闻奈的舌尖里跳跃出来,就好像连带着她这个人都要被拆入腹中。宋卿一双眸子古井无波,只是关门的动静异常响亮。她一走,闻奈便不再往上瞧了,头顶的玉兰花瞬间黯然失色,飘落几片雪白的花瓣。“哟,人家也不领情啊。”老板在门背后看了许久,脸上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欠揍笑容。闻奈神情恹恹的,把塑料袋往前推,说:“吃吧,归你了。”摇摇椅吱吱格格地响,老板低头咬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哂笑道:“闻奈,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这儿又不是收破烂的。”烟雾缭绕,闻奈的神色也模糊不清,她倏地站起身,石桌上落下一片阴影,“灭了。”老板叼着烟笑,“你管我。”“难闻。”闻奈言简意赅道。“你不也抽。”老板不以为意地笑笑。闻奈走到小桥流水处,脚底下踩着青石板,钻进去两条金鱼,她没回头,说:“没活够,戒了。”老板心底微讶,呼吸微微收敛,呛了口烟,他盯着忽明忽灭的火星子发呆,笑了笑,把烟头杵进冷掉的茶水里,“滋啦”一声灰烬沉没到了杯底。他站起,转身,双手插兜,扬了扬下巴,问:“喂,你那伤?”“找医生处理了。”闻奈挽起袖子,露出手肘缠着的白纱布。晚上闻奈从苍南山上下来,半道上遇见了落石,不小心绊了一跤,手肘撑着碎石路面,肉里嵌进不少碎砂砾,回古城以后先去租车行还了车,然后才找了家还开着门的诊所。老板挑了下眉毛,说:“要不你明天留下来帮我看店得了。”古城里有人在吹哨,闻奈的声音一下就被压小了,但老板还是听得很清楚。
她说:“小七,生命在于运动。”老板就像被踩着尾巴似的,又心急火燎地叫她名字,一声声“闻奈”萦绕在庭院里。宋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屋内的天窗没关,能望见星光落在苍南山的山脊,她叹了口气,拿枕头盖住自己的脸。忽地,手机响了一下,声音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瓮声瓮气的。宋卿本不想搭理,闭上眼睛准备困觉,奈何那手机隔三差五地响一声,总能把她从酝酿好的睡意里拉出来。她忍无可忍,眉心微蹙,最后在床底下的地毯上找到了手机,擦了擦灰,指纹解锁点进了微信。在列表里粗略地扫了一眼,只有些垃圾客服消息,宋卿有很严重的强迫症,挨个把红点给点了,最后才发现通讯簿上红红的“2”。指尖落上去,轻轻按住,宋卿晃了晃神,心里存了点莫名其妙的心思,抿着唇点开,映入眼帘是个中年男人的头像,脑袋上戴着顶监理头盔,很像她爸那个年纪的风格。往事随风请求添加你为好友,附赠消息一则“宋总,我是虞总的司机小王。”宋卿眼皮一下耷拉下去,扯了扯睡裙的领子,心里焦躁难安。也是,谁凌晨一点半了还有心思处理工作上的琐事。宋卿没点通过,怕后续还会扯出一堆工作的事,目光往下扫,看见了一个空白头像,名字是乱七糟八的英文字母瞎凑的,验证信息填写的是——“你好呀,宋小姐。”只一眼,宋卿就十分确定这个账号的主人是闻奈,她能想象闻奈一边轻轻浅浅地笑,一边念这句话,那个“呀”字——像是在凛冬,桌案上的水杯里被人斟满了一杯滚热的热开水,缭绕的热气黏在她脸颊,烫得面皮燥热,那股潮热湿气缓缓灌进心底,逐渐驱散了四肢的冷意。宋卿终于明白那点莫名其妙的心思是什么,她想闻奈的聊天框出现在自己的列表里。但她缓过神来又为自己的心思感到不解,她们归根结底不过只见过两面罢了,不论是缘分也好,刻意也罢,最后她把这归结于古城的浪漫。宋卿点了接受,添加了新的备注,闻奈的聊天框弹了出来,那句验证消息“你好呀,宋小姐”成为聊天记录里的开场白。宋卿盯着这句话发了十分钟的呆,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回复了一句——“你好,闻小姐。”她攥着手机等了会儿,迟迟没有回应,又想到几个小时后繁重的工作任务,眉头一皱,熄了屏,赶紧睡觉去了。约莫又过了几分钟,手机叮咚一声。宋卿陡然睁开眼,伸手捞过来,翻开一看,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她眸光一虚,又瞧见对方正在输入中,接着又是对方正在讲话中。宋卿呼吸都放轻了,脸埋进枕头里吐了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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