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围绕着水晶棺走一圈,瞻仰逝者仪容。闻奈鞠了一躬,把一朵白菊摆在棺椁前方,对着亲属说:“请节哀。”宋家人泪流满面,“谢谢。”等待仪式结束,中年男人高喝一声,“全体肃静,敬礼!”所有消防官兵具神情严肃,把手抵在太阳穴边,双目饱含热泪。等待人散尽了以后,会堂内又恢复了宁静,好像那些人不曾来过,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提醒宋卿,“时间到了,我们可以把遗体推到火化炉了吗?”宋卿压下眉眼间的哀伤,平静地说:“再稍等一下。”工作人员见惯了生死离别,很体贴地应了声“好的,请您节哀。”闻奈守在外面,等别人都走了,才进来,默默地站在宋卿身边。约莫五分钟以后,门口现出个匆忙的身影,来人穿着黑大衣,手里捧了大束菊花。她走进来,停住一动不动。宋卿轻声道:“阿秀姐姐。”从她与宋斯年离婚后,宋卿没再叫过她嫂子,以这样的称呼来代替,空中淡淡地飘过一句,“你还是来了。”阿秀应了声“嗯”,她把那束花放在面前,抬眸看见了那张遗照,竟噗嗤笑了,“怎么是这张照片,宋斯年那么臭美。”宋卿看向她,女人边哭边笑,神情很是狼狈,于是轻声解释道:“你离开后,他就没怎么拍过照片了,事情太突然,我们从消防内网里找的证件照。”宋知意怯生生地说:“妈妈。”阿秀水光盈盈的眼眸落在女儿憔悴的小脸上,又看向宋斯年,呢喃道:“不是说会好好的吗?”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宋斯年的遗体被推进火化炉之前,工作人员叫了孝子孝孙站在前排鞠躬,那里只站了宋知意一个人,她守着规矩,一丝不茍地弯下腰。“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一路走好!”这里很安静,没有外人,只余炉火的轰鸣,宋卿看不下去,转过身去。墓地选在城郊山上,背后有座道观,香火十分鼎盛,很多人抢破头要葬在这里,宋父开了瓶白酒,倾倒在松软的泥土上,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这里原本是给我和你妈准备的。”
入了秋的山上,风格外凉,落叶被卷成长而宽阔的毯子,踩起来吱呀吱呀地响,没等到傍晚,便下了雨,守墓人送来几封信,说是有人交给她们的。其中一封信留有宋斯年苍劲有力的字迹——“宋卿亲启”。宋卿把其余的信交给父母,随即接到了消防队打来的电话,这群人也跟着宋斯年叫她“妹妹”。“妹妹,我们本来应该都来墓地,但是我们不能都请假,队里离不开人,城南那边出现火情,我们必须要出警,这是宋队留在队里的遗书,我们每次出任务都要写,现在交给你,请一定节哀”雨下起来了,不再温柔,落在肩上有点疼。父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宋卿拜托阿秀把他们带到守墓人的小屋里暂时避避雨,而她则选择坐在墓碑旁,头靠着冰凉的石板。闻奈握着黑骨伞的伞柄,立在她身侧,替她挡住了所有风雨。宋卿深吸了口气,“我其实有点怕。”闻奈说:“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宋卿“嗯”了声,把脸埋进膝盖里,很长时间后,才抬起脸,拆开了那封信,入目第一行字——“别哭”。顷刻间,宋卿泪如雨下。“么么,抱歉,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牺牲了。”“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讲,但是提笔又不知道说什么,像这样的遗书,只是今年,已经是我写的第二十一封,我早早把它准备好,但不希望它出现在你手上。”“哈哈哈哈,但是还是出现了呢。”“那天晚上在盛景,我其实见过你,但不确定你旁边的人是谁,我模糊的记忆中逐渐显出一道影子,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我托人从江城寄来了相册,那上面有你从小到大的照片。”“看到这里,你这么聪明,一定都明白了。”“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闻奈,我立即愣住了,满脑子都想着‘怎么会是她呢?’,对不起,么么,哥哥不敢想象在这十几年里,你心里究竟藏了多大的委屈。”“一想到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去思念一个消失在你生活中的人,我快要心疼死了,我讨厌自己,讨厌那个没有发觉你异常的自己,作为你的哥哥,我有太多地方不合格。”“但是,宋卿,你是我的妹妹,你已经放弃过一次,不要再错过第二次,努力去争取吧,弥补年少时的遗憾。”“走,与闻奈一起走。”“至于父母那边,我希望用我的死亡来换取他们对你的宽容。”“还有,我走了以后,家里一切都只能靠你了,我亲爱的妹妹,这样的担子很沉重,但我没有办法,只能交给你,请你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与懦弱,不能完完整整地再挡在你面前,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你,对不起宋知意,如果你觉得累,可以把宋知意交给阿秀。”“你不用担心,她是孩子的母亲,当年的事情怪我们太年轻气盛,不懂得忍让,如果你能遇见阿秀,请替我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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