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就瞧着它骨碌碌顺着裙裾滚落在绒毯上。谢玄遇这时候,大抵已在收拾行囊、预备离开长安了吧。他们的最后一面,也不过如此而已。她眼睛缓慢眨动,看着那玉佩上的两个字,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何止。”大暑节气,长安斋戒三天。蝉鸣彻夜,谢玄遇在榻上打坐,盯牢地上散乱的包袱,直到赤鸫在窗前闪现,肩上停着只乌鸦。“车马已备好,今日午时便可启程,这回要是再走不成,长安就要乱了。”赤鸫语重心长:“死了两位长老,怕是师父也按不住。”“幽梦没死。”谢玄遇纠正:“只是重伤。”“行行行。”赤鸫扶额:“不过饶是首座修为深厚,若是剩下那几位一起来,神仙都救不回你我的小命。”“宗门派幽梦来,便是留了余地,并非当真要我的命。但若是再不走,便要伤及无辜。”他眼里静水无波:“午时启程。”看他如此镇定,赤鸫反倒踌躇了。“首座不、不去皇城?”谢玄遇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去皇城做什么?”赤鸫摸头。“去瞧瞧长公主……你们、吵架了?”“不去。”谢玄遇闭眼。“唔。”赤鸫自知没趣,转身便走了。只肩上乌鸦忽而振翅叫了一声,谢玄遇心头一跳,却没再说话。辰时,皇城外,一匹高头大马向城门飞驰。他身上戴着的令牌和那张脸就是通行证,所到之处,宫门尽开。
东海王元载。他怀里藏着的密信已被揉得不成形状,那上面的字迹也读了不知几遍。那是整个朝廷上下、从勋贵旧臣到在野世家共同题名的檄文,历数长公主几大罪状,还按了血手印,其言辞之激烈、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这信是有心之人送到他府上的,如今朝野上下最大的勋贵旧臣就是元氏,而他是如今的元氏家主。送信的蒙面人在他面前自戮,留下血书,是群臣恳请他即位的赋。辞藻华丽、卑躬屈膝,与列数长公主罪状的文书并列,尤其荒唐。那些涉及萧婵荒唐传闻的暂不去管,檄文里最要命的一条,是说她原本是江左遗孤,潜伏数十年灭了萧氏,如今要勾结北境、让大梁生灵涂炭。如果萧婵看见了这檄文会如何,他不敢想。是世家在利用他。就像当年世家放弃他一样,这次他却不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少年。元载挥鞭策马,马蹄踏起灰尘飞舞,驰入皇城。“殿下呢!殿下在何处?”他叫得声嘶力竭,但何处都找不到萧婵。哪里能看到她?羽林军此时尚且待命,但那檄文说不定早已暗中散入城中,哗变就在旦夕之间。巳时。日头升起来,宫殿的影子愈来愈短促,像提到嗓子眼的最后一声尖促叫喊。元载嗓子干哑,他仰头看到巍峨城楼,檐角飞起,忽而有了主意。继而他飞身往城楼上跑,身后跟着羽林卫近卫亲信,黑压压地涌上去,直到最高处。他在最高处望向皇城里,期待着能看到萧婵。但哪里都没有她。天上地下都没有她。元载终于知道了当年萧婵在长安一夜间寻不见他的踪迹时是何等心情。被世上所有人抛弃,都抵不过这一刻的痛苦。“阿婵!”他顾不及颜面,在众军面前喊她的小字。但回应他的只有盘旋在楼头的乌鸦。日头升到最高,日光之下,容不得一丝阴影。午时已到。忽而城楼下喧哗起来,羽林卫人群中奔驰出一袭黑袍,那骏马比中原的马跑得更快,却是乌孙进贡的大宛马。黑袍的兜帽摘下,漏出一张脸。羽林卫顿时寂静了,眼睁睁看着那人影穿过城门、径直往皇城外驰去。是萧婵。萧梁的监国长公主、千辛万苦爬上最高位置的人,如今竟抛下皇城逃跑了。是畏罪么?既然她骑的是大宛马,那么或许传闻中她与北境勾结也是真的。羽林军寂静,但越寂静,越是人心惶惶。那是内心正在瓦解的对萧梁的忠诚,比什么强大的敌军都可怕。元载站在城头,怔怔地看着那飞驰的黑影,在他咫尺之遥的城楼下,却远得像这辈子再不能到达。萧婵是怎么想的。她为何丢下他。“殿下。”身后有人叫。“殿下会回来!”元载嘶吼。但身后人又叫了一声殿下,这次声量大了,元载终于回头,想起他自己是东海王,身为王侯,也是“殿下”。那喊他的人是羽林军的中郎将,半跪在地,手里拿着一支箭,身后哗啦啦跪下去一片,动作划一,像是准备许久。“恳请殿下射杀逆贼!”“恳请殿下射杀逆贼!!”那一声声呼喊盖过所有,元载心中响过惊雷。在这一刹那他顿悟了什么,看向那中郎将,对方向他会意点头,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元载读懂那几个字时,眼前一黑。“是长公主的意思。”这一切,都是她早就布置好的。就连他会站上城楼找她,也是算计好的,萧婵太过了解他,甚至连最后的身份秘密也告诉了自己。筹备这么久、布局如此缜密,都是为了把所有弑君的罪愆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将他推到那个不可推拒的位置,在她不在时,替她守住大梁。没有她的大梁。元载喉头腥甜,接着一口血涌上,溢到唇边。他笑了。“殿下!”羽林军慌乱了。“我不是什么殿下。”他头一次,眼神居高临下却冷淡至极,像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值得爱的东西。那支箭被他接过,拿在手里,接着是弓。张弓搭箭,他站在城头,看到那黑色身影已快跑出皇城守军的射程之外。只要一箭,这一箭出去,就算射不中,城楼下的人就成了乱臣贼子,人人可诛。这是他陪她演的最后一场戏。就算他演到这一折,才晓得与她对戏的人不是自己。“阿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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