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要来看看老先生吗?」周末难得是个艳阳天。寒气来袭,再过些时候,京北市就会大幅度降温,彻底迎来寒潮,这样的大晴天不多见了。宋祈年接到护工消息是在周三晚上,他周末才来医院,见阳光正好,推着昏睡中的宋老爷子出了病房门晒太阳。一个小时过去,他才推着人回到病房。护工是个中年男人,但贵在细心,医生说得每句话都时刻谨记,在把宋老爷子安置好在病床上后,很快准备好了擦拭的毛巾。他提醒:“老先生得擦手了,刚在外面转了几圈,手上沾了灰。”“我来,你出去吧。”宋祈年接过毛巾,给宋老爷子擦手。“好。”护工将病房门轻轻带上。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四周墙壁都是肃穆的白,总是让人觉得压抑沉闷。宋老爷子得中风前,一直都是个爱摆弄花草的人,他不擅长养,热衷于欣赏。因为觉得养花看花是个修身养性的好习惯,人老了,不能再执着于功利,得去学着享受生活。宋祈年当时还小,尚且听不懂宋老爷子嘴里的话。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宋老爷子是宋家里面唯一一个真心疼他的人。把他当人看。好景不长,宋老爷子中风以后,宋淮彻底掌权,无人敢置喙。这么多年过去,宋祈年也真正认识到他的亲生父亲,是怎么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随之而起的是清脆的高跟鞋声。“你怎么来了?”宋有雪前段时间出了趟国,最近才回来,修整过来后,趁着今天阳光好来医院看看老爷子。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宋祈年。“来看看。”宋祈年眼未抬,放下毛巾后,给老人家活动着手指关节。宋有雪将包放在一边,“老爷子怎么样?”宋祈年言简意赅,“还成。”病房内又沉寂下来。好像只要面对除老爷子以外的任何一个宋家人,宋祈年就跟哑巴了似的,懒得说话,懒得表态,甚至连看一眼都不看。宋有雪只能先起个头,“我最近在国外出差,遇上了之前跟戴语琳合作的导演,他说年底的时候戴语琳把很多工作都推了,打算彻底息影,以后只安安分分的做宋太太。我前天回了趟老宅,戴语琳正好在,我问了问。她说既然当了宋太太就不适合出去抛头露面,娱乐圈的工作她不会再做了,打算做生意。如果以后有了孩子,也能在家里照顾着。”
宋家的生意,自然是比娱乐圈有吸引力多了。钱可以是资本,但资本远远不仅限于钱。这样才能给自己的亲生孩子铺路。宋祈年表情冷淡,罔若未闻。宋家是兴是衰,于他而言无所谓。他将老爷子的手放进被褥里,想到最近入了冬,又替他掖了掖被子。“你当真就那么不在意?”宋有雪想起之前他跟宋淮断绝父子关系的事,“赌气的话可以随便说,宋家你也可以不回。但是你别忘了,你是宋家唯一的继承人。”你是宋家唯一继承人。好像这是他存在的意义。宋祈年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我也可以不是。”说完就要往外走。宋有雪见他毫不为所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直筒倒豆般说出来,“我知道这些年你因为我一次次的不作为,因为宋淮对你的幽禁手段,已经对我失望,对宋家失望,说不定心里早把我归到了宋淮一类去了,觉得我也跟他一样,只看中你继承人这么一个身份……祈年,可是姑姑没有忘,姑姑只承认你母亲一个嫂嫂,也只认你一个侄子。”她说:“宋家也是。”“宋淮不是还能生吗,”宋祈年微讽,“戴语琳可以给他再生一个继承人,培养个十几年过后,不就是下一个宋祈年了?”宋祈年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继承人的物品罢了。“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以为随随便便培养一个继承人,这么容易?”宋有雪对他毫不在乎宋家的行为感到失望,“你长这么大,变成现在这样,你可知道宋家花了多少心思才让你变得——”“变得优秀?”宋祈年淡淡说,“怎么才算优秀?从小到大成绩永远都是第一?不管做什么永远都是最好?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窥探出一点?”就像小时候他遇见的那只幼猫,他知道他不能养,所以他没把它抱回家。他只怜悯地摸了一下。只一下。然后眼睁睁地、无力反抗地看见那只幼猫死在了他面前。就因为他对它露出了一点怜悯和喜欢。“姑姑,我很早就说过了,我拿第一,从来不是因为宋淮,也不是为了继承人的要求。”宋祈年淡漠地说,“我拿第一,仅仅是因为我想拿第一。”他打开病房的门,“我努力读书,拼了命地让自己变得优秀,是想早点脱离宋家,想脱离宋家继承人这层身份之后,我依旧能活得像个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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