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脑袋缺一灶火,人家躲瘟神都来不及,你还往他家贴!”“行了行了,你先回家,我这就回来了。”徐家栋转过身,换上一副笑脸,也换回一口普通话,“二位警官,不好意思,我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他抬脚就迈出了门槛,紧接着,又扶着门框,回过头来。“你们可以去村头找我,新盖的那间茅屋就是我家,等你们办完正事,咱一起喝顿酒,村里没啥好货,就是吃个新鲜。”徐家栋走了,他带来的鲜活热闹,随着他媳妇的怒骂声,一起渐渐远去。老屋重新荒凉起来。窗外天色渐晚,阴晦的房间里,只剩下老人呼哧呼哧的喘息。这个窘迫的主人失去了外援,站起身来,在贫穷的茅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找不到任何能够招待来客的东西。最终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团纸,献宝一般捧到二人面前,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张旧照片,皱巴巴的,左下角印着烫金的字:生日留念,一九九八,万年青照相馆这是他与儿子的合影,也是他从包家的暴行中,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上面定格着年轻时的徐财增,黑黄瘦削,可那时他的腰板还是挺直的,眼睛也还是乌漆的。整个人僵硬地坐在照相馆的椅子上,岔开两腿,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绷着,像是在跟谁赌气一般。旁边站着他的儿子,那个死于烈焰的徐庆利。那时的他也还是个少年,十来岁的样子,冲着镜头笑容腼腆,长脸,细眼,左脸一块鲜明的胎记。孟朝接过来瞟了一眼,定住,反手递给童浩。童浩眨眨眼。“长得好像,”他倒吸口气,把照片凑到眼前,“特别是下巴部分,还有这薄片嘴。”“可是——”他点点少年的左脸,“徐庆利有胎记。”孟朝重新接过照片,冷眼观瞧。“你别忘了,倪向东有疤。”他忽然明白了,倪向东疤痕之下想要隐藏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他还需要更加严谨的证据。他抬眼,老人正弓着身子,颤悠悠地立在旁边,焦黄的指头指着照片上的少年。“我儿子,好人,”他卑怯地笑笑,“他是好人的。”孟朝心底涌上一股悲哀,倪向东的救济,徐庆利的孝顺,眼前种种谎言,也许是老人如灰烬般人生中最后一丝火光,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丝善意与温存。徐财增拥有的只剩下回忆,而现在,他们要连这份回忆一起剥夺。所谓的真相,会将他的暮年拖入彻底黑暗。然而,孟朝别无他法,他是警察。他有必须完成的职责。为了曹小军,为了刘呈安,为了李清福。“老人家,您慢点。”他强压下情绪,扶着徐财增重新坐回板凳。“您再给我们详细说说,您儿子徐庆利的事儿吧。”说着,他偷偷捡了几根白发,悄无声息地揣进裤兜。 孤坟“是你发现的尸体?”对面的男人不说话,斜眼去瞥徐家栋。从徐财增家出来后,当晚,孟朝和童浩便拐去了徐家栋家。自然是一番把酒言欢,在孟朝的软磨硬泡下,酣醉的徐家栋拍着胸脯子保证,那件事包在他身上。他倒也是说话算话,第二天一大早,当年的目击者便被他从被窝里揪出来,一路半拖半拽,生拉到了孟朝面前。此刻,这个外号换作“麻仔”的男人被摁坐在板凳上,垂着脑袋,不住地打着哈欠。“第一个发现徐庆利尸体的人是你,对吗?”孟朝又问了一次。麻仔搓搓眼,偏着头,去向徐家栋递眼色。“警官问你话哟,你瞄我做什么,”徐家栋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中烟,“配合人家工作嘛,有什么说什么,怕什么,又不是你杀的人。”麻仔挪挪pi股,重新调过脸来,点点头。
“唔。”“还记得当时情景吗?”“好久了哟——”“装什么,镇上喝完酒,你不是天天跟麦仔女孩吹你见过死人嘛,”徐家栋嗤笑,“怎么,还要跟警官讨酒喝哦?”麻仔黑脸一红,挠挠头,也跟着笑。“真是好久了,我就记得那天又燥又热,翻来覆去睡不着,哦耐哦烦躁,难受,心里也不踏实,就出去放水。当时天不亮,月娘月亮还悬在山边边,我就看见,对面有股子烟,仔细一望,啧,像是着火了。”“我们这边都是茅屋,林子又多,最怕着火,”徐家栋插进话来,“所以这方面警惕得很,小心着呢。”“对,我赶紧喊人,自己也往那边跑。”记忆复苏,那团烈火在男人的眸底重新燃烧起来。“可是去了发现,着火的是一间废弃的空房,我也奇怪哩,这里早没人住了,怎么会着火呢,然后——”他打了个寒战,脸皱成一团。“然后,我就看见了。”“什么样子?”童浩从本子上抬起眼,“尸体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就是躺着嘛,直挺挺的,咦惹,吓死个人。”“舒展的?”孟朝追问,“不是蜷缩?”他做出个双手护在前胸的姿势。“确定不是这种?”“不是啊,”麻仔大大咧咧地摊开手脚,“就是这么躺着,黑漆漆,炭一样的。”孟朝点点头,示意童浩记下来。“我一扭身,看到衣服和手表,就放在门外土地上,可是我识的字也不多,就赶紧回去叫人来。”“那些东西如今在哪儿?”“手表在我这儿呢,”徐家栋嘿嘿一笑,向孟朝伸来手腕,视线却垂向地面,“怎么也是家弟留下的物件,想他的时候,我就看看表。”孟朝无意辨别这话是真是假,紧赶着追问,“那遗书呢?也在你那儿?”“我留那个做什么,”徐家栋后倾身子,像是躲避着什么,“早埋了。”“埋了?”“嗯,跟人一起埋到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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