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拐,到了,他一路狂飙,只用了 30 分钟。城西工地地处偏僻,此时除了公路上的几盏路灯,再无其他照明。铁皮围栏圈起一片黑黢黢的静寂,荒草丛生,烂尾的几栋楼在夜色中突兀地高耸。他们下车,从围栏空缺处翻了进去,四下阒然无声,月亮隐在云层之后。从海上飘来一层薄雾,乳白色的混沌,罩着三人的眼,几步开外便看不分明。“是这里吗?”童浩押着吴细妹,“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这地方废了好些年了,”孟朝在前面打头,“小心点,徐庆利很可能藏在暗处。”话刚说完,吴细妹忽地大力挣脱开童浩,往工地深处疯跑,一路上扯开嗓子唤曹天保的名字。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唯有斑鸠遁在迷雾深处,发出辽远的悲鸣。“吴细妹,你给我回来!”童浩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女人的惨叫,他赶忙追过去,老远就望见吴细妹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天空。她面前是座尚未封顶的高楼,外侧还立着脚手架。“哪儿呢?”他眯着眼打量,周遭不见人影。“上面。”孟朝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语气冰冷。童浩仰头顺势望去,这才看清脚手架的顶端,有几根支棱在外的钢筋。最中间的一条上,隐隐约约,横穿着一个人。 哭岛哭岛是座荒芜的小岛,与琴岛隔着一汪海,也隔着一个时代。三四十年前,造船厂的成立让这座海岛短暂的人丁兴旺过,而随着船厂的搬迁,曾随之而来的丰茂与繁盛也一并去了,厂房搬空,人员撤离,如今只留下一栋栋破败的屋舍,被山中野物占去做了窝。被人遗忘的船体烂在了岸上,庞大残缺,似是岁月蜕下的沉重的壳。徐庆利立在船台,隔海远眺对岸琴岛上的灯火,像是遥望着人间。背后是绵亘不绝的夜,岛上无人,无灯,只有起伏的山,遮天的树,永无休止的悲鸣——小岛地貌奇特,海风拂过时会发出诡异的声响,似婴孩啼哭,似鸟兽哀嚎,因这不舍昼夜的哭声,得了个哭岛的名字。人人都说不祥,而徐庆利却在这自然的啜泣中寻得了安慰,听着夜色中的呜咽,会觉得悲哀的不止是自己。曹天保蹲在他旁边,一手捏着零食,一手攥着奥特曼,鼻头冻得通红。“倪叔叔,什么在哭?”“不怕,”他温柔地抚着男孩头顶,恰似往昔一般,“只是风。”孩子似懂非懂的点头,衣袖抹去鼻涕。“阿爸阿妈到底什么时候来呀?”“快来了,”他瞄了眼时间,“就快来了。”哭岛与琴岛由一条狭长的穿海隧道相连,搭车左不过 40 分钟,眼下已经快到约定的一小时,他们势必已经到了,也许就藏在某处,在暗中窥探着他。徐庆利视线扫过船壳,厂房,航吊,灌木丛,扫过一切可以容人藏身的黑暗,最终又落回了曹天保的身上。若他们没来呢?他问自己,如果他们不肯现身,他又要如何处理这个孩子?真的决定了吗?男孩零食扔在一旁,捏着两个奥特曼对打,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拐带天保出来,比他想象的更加简单,甚至无需动用暴力。这个男孩跟他亲密,他是他眼中和蔼有趣的倪叔叔。过往三年他帮他讲的功课,喂的吃食,偷着买给他的小玩具,都帮他赢得了这个孩子的信任,所以当徐庆利突然出现在烂尾楼空房间的时候,曹天保没有惊讶,而是蹦跳地抱住他,用脑袋蹭他的肚子,嚷着好久没见他了。“阿爸失踪后,倪叔叔也不来了,现在阿爸回来了,叔叔也回来了,真好。”“是啊,都回来了,”他拍拍孩子的脑袋,将刀背在身后,“真好。”“是阿爸阿妈让你来接我的吗?”他跑回床上,飞快往书包里塞着什么,“阿妈出门前让我赶紧收拾,说今晚就走,你瞧,我都收好了,马上可以走。”男孩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书包,“自己收的呢。”他仰着脸冲他笑,像是在等待他的夸奖。徐庆利也笑,多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连理由都帮他想好了。他拉住他,快步朝外走,“是啊,阿爸等很久了,你快跟我去找他。”他带着曹天保先去了工地。眼下饵有了,陷阱里的刀自然也得准备妥当。布局的人是他,他势必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要天保稍等一会儿,只说过来取点东西,而在他忙活的过程中,男孩也真的没有去扰过他。曹天保什么都没有问,自个儿拉开书包,安静地缩在角落里吃零食。常年的颠沛与病痛让这个孩子十分懂得忍耐,或许并不理解大人世界的逻辑,可他总是试图去成全。温顺,隐忍,似一株错生在冬天的植物,明知结局唯有死亡,却也还是顺从的生长,自欺欺人,心底做着开花的美梦。
窗外的风雪固然不是他的错,可世间受苦受难的人,难不成都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徐庆利望着男孩,就像观赏一出电影的结尾。此刻屏幕还亮着,人物还演着,鲜活着,可他知道,距那个结束不远了,一秒又一秒的挨近,挨近曲终人散的时刻,心中未免怅然。蓦地翻腾起一股不忍,他停了几秒,笑笑,又继续手上的动作。直至所有东西准备妥当,二人辗转来了哭岛。徐庆利寻了处避风的地方,躲开男孩,偷着给曹小军拨打了那通电话。等他出来时,不远处的曹天保换了种自娱的游戏,捡起码头附近的碎石子,朝海里丢去。海上生了雾,水与天连成一片,无垠的黑,浓的令人惶惑,对岸灯火时隐时现,远得宛若天边的星。天保丢出去的石子转瞬不见,只听得一两声微弱的“咕咚”,衬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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