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会觉得,刘辩吧,一款双相疯子。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病,过去现在未来和爱恨生死一起撕扯他的心脏,当然无时无刻不活在焦虑和恐惧里。
没人能救他,最后自己活成了五斗米教救世安民的张天师,这算不算也是一种讽刺意味极重的久病成医。
躁狂发作的时候到处乱摔东西闹着要跳楼,别人不敢也不想拦他,就给地上铺厚厚的软垫怕他磕了摔了,要砸什么砸什么,由着他闹,小黄门还得在边上假惺惺拖长了嗓子喊“陛下”“息怒”“不敢”“莫要”,在一堆宫人又是恐惧又是嘲讽的注视下最后筋疲力尽躺在地上。
看他们试探着挪过来离他三米远开始熟练地收拾,然后又觉得了无生趣,躺在那笑,还有人跑来要管他别躺地上。“陛下——”“陛下———”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尖锐,然后被他一个花瓶砸得满头血淋淋,还要继续烦他跪在地上哀哀切切地求饶。
他觉得没意思,翻个身摇摇晃晃坐起来,捂着额头笑,边笑边说好疼啊好疼啊,好像那花瓶其实砸的是他,下一秒说朕要你们都去死。
满屋子的宫人都跪下磕头,他就站在这一群人中间头疼欲裂觉得荒唐极了,说再发出一点声音就全都斩了。这下是真的安静了,偌大的宫室在狼藉里一片死寂。
安静是安静了,安静地像全死了,还不如不安静。刘辩又神经质地蹲在小黄门跟前,问他广陵王呢广陵王去哪了给朕把广陵王找来。这个整个宫里损耗率最高的职业现在落在个小孩身上,哆哆嗦嗦低着头只剩求饶了,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直到听见动静的十常侍终于带着人赶来,挂着假笑扶起刘辩要给他灌下一堆有的没的安神汤,刘辩当然不依,反手就想给他一巴掌,但马上就被攥住手腕,还要落下一句轻飘飘的“得罪了”。
他怎么闹得过四个精兵,被架着灌下那碗汤又被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就像他这个皇帝当的这样,眼睁睁看着十常侍转头就变了表情,面无表情地说陛下累了陛下要睡了,一宫室的下人比跪他跪得还真心实意。
那当然也不是什么安神汤,叫迷药更好,见效极快。他浑身都散了力,连抬手都做不到,就那样看着十常侍清点人数安排别的人补上,语气轻描淡写地像在说今天宰了几头猪羊,恨得眼睛都滴血,盯着那人用指甲把掌心掐得鲜血淋漓。
十常侍知道他在看,还要走过来蹲在他边上,笑眯眯又假惺惺说着近乎是在恐吓的话:陛下怎么还没睡呀、要注意龙体呀、再不睡广陵王就要去很远的地方巡查了呀——看刘辩又扭过头去乖乖不看他了,高兴了,也不在乎他到底怎么想的,闭没闭眼睛,说陛下听劝就好,明日便放广陵王进宫觐见。
他似乎也不在乎那个有意无意透出的“放”字被怪罪,自顾自地来,自顾自地说,自顾自地走。什么怪罪不怪罪,以他站的位置,居高临下早就看见刘辩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却始终一声不吭了。
郁期来的不多,雷雨天最频繁。
随机的郁期也挨不过雷雨天这种刻进骨子里的恐惧,有时上一秒还在摔东西发脾气,闪电在窗外一晃,随即瞳孔放大像是马上要晕过去。
要真能晕过去就好了,也不至于接下来这么难捱。
雷声一响他就开始浑身发抖神经质地喊冷,折腾到整个屋内都是火盆点了满宫室的灯,又喊人拿锦被,不管几床越多越好,把自己缩在那堆被子下边裹得严严实实近乎要窒息,又因为怕黑,在被子里堆满小孩拳头大的夜明珠。
可还是怕,怎么做都怕,恐惧深入骨髓,一声雷响身体就不由自主抖一下。刘辩在那堆半人高的被子里缩成个球,手里紧紧攥着广陵王留在他这里的东西,多是带血的绷带和衣物,盯着那暗沉的血色盯得眼睛也泛红,最后还是从贴身衣物里抖着手摸出那张薄薄的广陵王小纸人,用已刻进骨子里的方法一遍遍呼唤她。
广陵王多忙啊,为他出生入死的绣衣校尉天子利剑,十次有八次都听不见。雷声一道道地响,他就一遍遍地试,越试越绝望。
直到雷雨都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泪流满面了,却还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满嘴铁锈味满眼的红血丝死死瞪着那小纸人,像在看仇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撕碎了咽进肚子里,看了半天又抖着手放回贴身的地方。
难得有一次广陵王听见了,接了,听着对面带着疲倦的温和嗓音,刘辩就笑。
带着笑意说想她了问她都在做什么,含着笑说生同寝死同穴、希望这被窝就是他们二人的坟包,带着点撒娇的味道说要她来陪他,边笑眼泪边往下淌。
泪水流了满脸,滴在他的锁骨上、滴在他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为数不多和广陵王有关的东西上,却还在没事人似的和对方调笑。
直到心纸君再次暗淡下去,后知后觉地想眼泪糊了满嘴怎么会有血腥味,才听见自己牙关咬得太紧一直在咯咯作响。
拥有一双擅于蛊惑人心的眼睛的刘辩,好像总能无意识地吸引他人的保护和靠近。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