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飞驰而过,过了好一会儿,娄牧之才抬眼,玻璃车窗上映出易知秋的样子,薄薄的阳光滑过他高挺的鼻梁,他眉眼低垂,一脸落寞,如果人类有尾巴,现在都该塌到地上去了。易知秋鲜少有沉默的时候,他永远在笑,永远爱闹,他活得昂然肆意,鲜明又热烈,可此时,他天生自带的熠熠神采像是落了一层灰,微风吹起他前额的发,蜷曲成一个小小的弧度,一点一点攫住了娄牧之的心。易知秋摸着手臂发呆,良久后,他才察觉旁边坐来一个人,他抬起头,只见娄牧之扬起小脸,冷酷地说:“只要你以后别拧我脸,我就不讨厌你了。”他挑眉,被他360度的大转变惊到,忙不迭问:“真的?”娄牧之发目视前方:“嗯。”不知哪里飞来的落叶,飘去小孩乌黑的头发丛里,随着风声浮动,易知秋咧嘴笑起来,露出贝壳般的白牙齿,朝他头顶伸出手。“做什么?”娄牧之警惕地往后退。易知秋摁住他的肩膀,快速地拿掉他发心的落叶:“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拧你脸了。”看他掌心躺着一片枯黄的叶,娄牧之后知后觉地抚了下头发。易知秋:“我们握手言和,还是好朋友。”娄牧之淡淡地瞥他一眼,思索片刻后,伸出小手在他掌心拍了一下,算是和好。少年时期的喜欢和讨厌,爱和恨,就是这般简单明了,晒在阳光下,荡荡坦坦。易知秋瞧他侧脸平静,心情阴转晴朗,又开始大吃大喝,跟娄牧之讨论车窗外的植物品种,适才的小插曲,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光晕在他鼻尖跳舞四合院坐落于一座绿山脚下,篱笆墙外簇拥着一树树三角梅,长得疯野,树下拴了一只大黄狗,中华田园犬,毛色光滑锃亮,见到迎面来人,摇着尾巴叫唤。“别怕,”易知秋护住一张冰块脸的娄牧之,将他往身后一藏:“大黄不咬人。”狗子汪汪叫,蹬着前爪往易知秋身上扑,他蹲下来,摁着狗脖子揉了揉:“你爸呢?”狗子被揉得眯起眼睛,尾巴耷拉下来,缩起四肢,趴地上专心享受按摩服务。“大易,怎么才到。”王煜穿一条大花纹短裤,踢着夹脚人字拖,从小院跑出来,笑眯眯朝娄牧之招手:“小牧,你也来了。”“你好。”娄牧之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过气质看起来挺乖的。“公交车晚点,宋小狮呢?”易知秋把零零散散的塑料袋递过去。“院里吃西瓜,”王煜低头翻找着零食袋,噼里啪啦响一阵热闹。“找什么?”
“不是让你给我买钢笔了么?哪呢?”易知秋挠挠后脑勺,都忘了这么一茬,嘿嘿笑:“光顾着买零食,我给忘了。”王煜无语地放下塑料袋,瞥他,什么记性。“要不用我的,墨水还满着呢,”易知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具盒,画着栩栩如生的汤姆和杰瑞,他捡出一只墨黑色的破钢笔。王煜嫌弃地看他一眼,勉为其难地抽走他指尖的钢笔,带着两人往小院走:“你英语卷子做完了?”“昨晚就做完了。”王煜一听,笑得露出小虎牙,打着鬼主意说:“那你借我抄一下,我一张都没写。”易知秋还没来得及拒绝,老太太从院子的杨梅树下绕过来,千里迢迢给王煜送来一掌:“抄什么抄,自己写。”王煜捂住脑袋瓜,疼得龇牙咧嘴:“您走路怎么没声儿呀?”宋小狮坐一矮凳,啃着西瓜,下巴沾满汁 | 水他抬起头:“我也觉得你应该自己写,而且下周就要摸底考试了。婆婆,您劝劝,我说都不顶用。”“摸底考试?”老太太脸色严肃,又拍了王煜一后脑勺:“那更不能抄了,好好复习,这次争取考班级前五。”“你还好意思说我,”王煜转头盯宋小狮,一个眼神杀扫过去:“刚刚是谁让我借他抄数学的。”那头,宋小狮跟王煜嚷了几句嘴,这一头,易知秋立正站好,甜甜地喊:“婆婆好。”“小秋你好久不来,婆婆都想你了。”老太太顺着少年的身后望过去,眼睛一亮:“这是谁家孩子,这么俊。”“娄牧之,读初一,”易知秋扯了下他的衣摆:“我刚认识的好朋友。”院里落了一地三角梅花瓣,空气中弥漫着西瓜的清甜,脚底踩着落花,有轻微声响,娄牧之立在夏日庭院中,略微抬眸,朝老太太问好:“婆婆。”微笑浅淡,但是不浮夸不显假,透出一股子真诚,老太太瞧他年纪小,白白嫩嫩,又俊又可爱,便牵过娄牧之的手:“喝杨梅汤么,婆婆给你盛一碗。”“谢谢,”娄牧之不习惯让别人牵,但看着老太太慈祥的笑脸没忍心抽回手。宋小狮见老太太差别待遇,凑王煜耳边说:“瞧瞧婆婆多喜欢那小孩,汤都是亲手给舀的。”王煜给他头顶吃一记爆栗:“闭嘴吧你。”易知秋抢走宋小狮手里的半牙西瓜,看着一老一小的背影,笑眯眯道:“蛮好的蛮好的。”天空晕开千丝万缕的蓝,蝉躲在树梢鸣叫,热意攀升,浑身汗涔涔的,四人坐在绿意盎然的葡萄藤下纳凉,三个大男孩,一人手里捧半个西瓜,一边吃一边玩游戏,看谁的西瓜籽吐得远,输的人打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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