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部李各庄附近,”娄牧之柔声说:“你跟我讲过的美术馆也在那。”他记得,当年去z市之前,美术馆已经列入了易知秋的旅游清单里,他老想着下课没事的时候,可以带娄牧之去逛逛。“快到晚秋了,”娄牧之说:“再过一个月,我们回趟淮江,去看看你爸。”脑子空白了一两秒,易知秋才说好。他入狱的第三年,易宴死在了医院。易宴之前做过一次胃癌手术,又接连发生了一连串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没修养好,熬不到第三年就走了。想着要落叶归根,所以骨灰葬在淮江的陵园。“怎么了?”看易知秋脸色不太好,娄牧之放轻声音,放在膝盖的手牵过他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可能吧,”易知秋压抑着心底那点异感,装出轻松的样子,看着娄牧之:“还说我呢,你那么大一对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快睡会儿。”自从来到川笼,粗略算一下,在三天时间里,娄牧之可能只睡了四五个小时,一方面是期待,期待和易知秋的见面,一方面是情怯,阔别十年的重逢,他想象不到用什么语气最合适的,什么的欢迎语最妥帖,什么样的拥抱才不会弄疼他。“我不困,”目光落在他身上,娄牧之巴巴望着他,像是少看一眼人就会不见了似的。易知秋:“怎么不困?黑眼圈都掉地上去了。”娄牧之摇了摇头,攥住他的那只手越收越紧。那眼神招人心疼,易知秋想摸他的脸,但高铁上的乘客太多,座位与座位之间完全没有格挡,抬起一半的手转了个方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借你靠会儿。”记忆的轴旋转,万花筒幻化出年少的画面,娄牧之想起高一那年,去大学城的路上,他晕车了,易知秋也像现在这样,拍了下肩膀,对他说,借他靠一会儿。他歪过脑袋,轻轻的,靠在易知秋的颈窝里,他贪心地吸了一口他的气息,没有朝思暮想的樱花味,甚至连清新的肥皂都闻不到,但娄牧之沙漠般的心脏仿佛长出了一粒嫩芽。“易知秋,”他闭着眼睛,带着梦境的恍惚感,还在小声呼唤他的名字。“我在,”手掌移动,摸到了娄牧之的拇指,顺着那根手指收纳他另外的指尖,变成了十指相扣的方式:“睡吧。”回到z市,时间接近夜间九点,公寓坐落的位置还算安静,他们没搭乘地铁和公交,而是叫了一张出租车,两人都想尽快到一个只有他们俩的世界,把亏欠对方的时间找回来。公寓在二十七楼,这部电梯前不久出了问题,升降速度异常缓慢,铁门打开,踏进二十七楼的走道,娄牧之突然掐住易知秋的双肩将人推到拐角,俯身靠近,双眸缱绻地凝望他。等不及了,他要好好看看他。灰白的天花板嵌入一盏盏镭射灯,灯盏染上年岁,昏黄的光线和灰尘飞舞交错,投映在两旁的玻璃上,折射出晃人视线的光亮。夜色浓重,他们灯光下放肆又克制的面对面,视线缠绕。娄牧之双眸里的光惊掠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喉结,他青紫的下巴,怎么也看不够。娄牧之颤巍地抬起手,搁在他的侧脸几毫厘处,近在迟尺的距离,却始终不敢摸上去。“看什么呢?”易知秋抬起手掌,轻而又轻的落去他发心。“看你。”
易知秋也看着他。“易知秋,”这一声喊得又轻又低哑。娄牧之有太多话想告诉他,他想他,这十年的每一秒他都挂住他。翻滚的字句来到舌尖,出口却变成又一声呼唤。从川笼走到这里,娄牧之至少唤了他的名字五百二十一遍。“复读机啊,喊了我好几百次了。”“你回来了?”像是不确定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他问。“是,我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我真的真的回来了。”“我觉得自己在做梦,”娄牧之看着他,贪心地看着他:“我是不是在做梦?”“不是。”“怎么才能证明?”易知秋伸出一只手臂:“你摸摸我,就知道我不是假的。”手指掐上他结实的小臂,神色依然恍惚,娄牧之说:“我还是不相信。”“那我,”易知秋小心翼翼,他组织语言:“我吻你。”目光逐步抹掉两人间仅有的那点距离,易知秋想亲吻娄牧之的侧脸,他倾过身子,娄牧之也仰起了下巴,两人都往对方的左侧靠。很轻的碰撞声,额头磕在了一起。接吻的方式青涩而生疏,远胜第一次。一丝尴尬在空气中流淌,这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气氛,易知秋摸了摸鼻尖,扯开嘴角说:“那个,从右边吧。”这次两人同时偏向右侧,不出意外,又撞到了额头,闷闷的一声,彼此都撞疼了。有些懊恼,娄牧之第一次觉得自己蠢到极点,连接吻都不会。“我来,”易知秋扶住他的双肩,迅速偏头,吻上了他眼尾的小黑痣。似曾相识的温热,让娄牧之心脏里的东西炸开,他闭上眼,连呼吸都不敢。一个轻柔的吻,不带任何情|欲,却生生逼落娄牧之埋藏的眼泪,他突然浑身发抖,手臂都在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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