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都城。几辆马车悄悄从丞相府侧门驶进了深沉夜色之中。
车队走得静默,但行进速度极快,若是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马车上的行装极为轻便,随从也不多,像是急于赶路的样子。
为首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崔家母子。
和闭目养神的崔母比起来,崔思古显得有些焦虑,时不时便要掀开帘子一角察看车外的情况,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思儿。”
崔母突然出声,崔思古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帘子转过身来:“母亲,您没睡着啊。”
崔母没回他的话。
“你老实跟母亲说,你执意让我们全家深夜离开,究竟为何。”
“……”崔思古默然。
还是上次皇帝无心的一句讽刺提醒了他还有逃跑这条路,于是从寺庙回来后便一直谋划这事。自己一个人走当然放心不下,他便向母亲提议举家回徐州老家休整几月,又因担心暴露,只能大门紧闭悄悄打点。恰逢近日来萧谨霖似乎被朝务缠身,许久不来骚扰,眼看着时机成熟,崔思古当即立断带着母亲兄弟和仆从几人连夜出京。
如此鬼祟行事,定然早已让母亲起疑,但她从未过问,崔思古便也装聋作哑不加解释。没想到在此时此刻问出来了。
崔夫人睁开眼睛,按住崔思古的手背,向来庄严持重的面容此刻露出一个普通妇人面对孩子的忧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在母亲热烈而担忧的目光之下,崔思古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母亲……我……”他目光闪躲,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罢了。”崔夫人却没有再为难他。
“母亲……”
“我儿既有苦衷,母亲怎会强迫你。”
崔思古突然觉得眼眶有点酸。
“只有一点——”睿智的妇人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脸,语气温柔且郑重,
“任何时候,都要保全自己。”
崔思古伏在母亲膝上,轻轻地应了一声。
城门守卫是早做过打点的,车夫一出示信物,便不动神色地开了一条缝,马车轻巧地鱼贯而出。直到此刻,崔思古紧绷的心才稍稍松懈下来,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很快会为了此刻的决定付出惨痛的代价。
———
几日后,皇宫。
萧谨霖打发走最后一个禀事的臣子,摊在龙椅里长长出了一口气。近日户部和工部不约而同出了些不小的乱子,臣子们吵成一团,弄得他很不安身。杀了几个人,又罢了几个官,才算是把风波彻底平静下来。
这会儿闲下来,便又想起崔思古来。
陈朴是最会察言观色的:“陛下今夜可要出宫。”
萧谨霖眉头一跳,一个坏点子计上心来:“吩咐下去,朕要亲临丞相府。”
崔家虽已无丞相,但众人依旧这么称呼崔家府邸,就连皇帝也不曾改口。
皇帝驾临臣子府,可是许多为官者梦寐以求的荣誉,彰显了皇帝对臣下无以复加的宠幸。萧谨霖却只是想着,当自己大张旗鼓出现在丞相府门前时,崔状元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光是想想便觉得有趣。于是皇帝陛下换了身常服,带着一堆随从乌泱泱出了宫,直奔崔氏府邸而去。
崔府里皇宫并不远,一行人很快便停在了故丞相府简朴中不失华贵的大门前。
陈朴奇到:“青天白日的,这崔府为何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侍卫也没有。”
萧谨霖默了默,示意下人去叫门。
年轻的侍卫将门敲了三遍,方有一小厮姗姗来迟地将门开了一个小缝,看到外面站了一群气度不凡之人,一时间有些茫然。
侍卫问:“你家主人呢?”
小厮答:“前些日子回老家去了。请问足下有何要事?”
侍卫一下尴尬起来,竟不敢向皇帝回话。但他们对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之人又有谁会听不到呢。
萧谨霖早已阴沉下来,脸色难看得如打翻了墨水一般。吃闭门羹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都会觉得难堪,更何况是皇帝陛下大驾光临。
气氛一下诡异起来,只剩几个好奇的路人在探头打量。
见萧谨霖不说话,陈朴上前一步,颤颤巍巍道:“陛下,这……”
“给我抓。”萧谨霖几乎咬碎了牙。
“这……”陈朴犹豫了。丁忧的官员要回老家,怎么找不到抓人的理由啊,但皇帝正在气头上,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抓回来,要活的。”萧谨霖转身便走。
“奴才遵旨。”陈朴弯下了他的老腰,又示意其他人跟上。皇上兴致勃勃地来,凶神恶煞地走,在市井街头匆匆结束了一场闹剧。
徐州,崔家老宅。此处虽不比都城的宅子华美,却也古朴典雅。
整洁的庭院中,崔思古坐在摇椅上,看两个弟弟下棋。
“哎不对不对,我下错了,不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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