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得。
这样的判决对他来说未免太残酷了些。
一瞬间便是眼前天旋地转,如坠冰窖般的通体寒凉。恐惧,流经四体百骸。
江淮一在短短的愣神过后凄然一笑,用不似人的干涩声音哀求道:“求……求您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赏下奴一死,求您……”
他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能去死,世人皆避之不及的事情在他看来却近乎是个奢求。
在将要面对的漫长折磨面前,他甚至觉得凌迟或是刑杀都不算什么了。
直到被一拥而上的侍卫无情拖走,那杜鹃泣血般的声音才绝了踪迹。
茫然大睁着的双眼失了焦点,眼底的最后那点微末星子就这样熄灭了。
他彻底绝望了。
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缘故吧,一记记毫不留情的棍棒打在身上,他却连痛楚都感觉不到。
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的肉体在遭受杖责,心神却不知飞去哪儿了。
早知如此,昨晚就该问白公子再要一颗糖的。他那么心善,或许会给的吧。
想到那颗在口腔中散发香甜气味的糖,他咧开嘴勉强地笑了笑,不过随即就被口鼻涌出的血呛得剧烈咳嗽。
如今想这些都没用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过会儿,等手脚被打断了,主人估计还会用炭火熏瞎他的双眼。
那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也无法再看一眼白公子温煦的笑颜了。
其实,还是想再看一看的……
他是得不到神眷的卑贱之人,从记事起就不曾得到过他人的一点厚待。
现下方以为自己再踮踮脚就能触到彩虹,脚底的云却蓦然碎了,叫他于百米高空坠落尘泥,摔了个鼻青脸肿。
……
因着昨晚允诺下的事,白沐泽难得起了个大早,跑去城南的集市预备着给小家伙买点吃的。
奈何白沐泽的早起,也只是比平常早了些许,那家生意火热的糕点店早排起了长队。
罢了,左右也没旁的事,等等也无妨。
其实,他也能使些法术,让自己早些买到的。
只是他如今借用的躯壳太过无用,脆弱得很,法力早不及当年,还动不动就因为承受不住而头疼难受。
还是得省着点用。
这队一排就排了两个时辰。
白沐泽许久未进过这类甜腻的吃食,分不清好坏,就把形状好看的都打包了一份。
什么荷花酥、桂花糖、枣泥糕的,被妥善装在共分为九格的锦盒内。色泽各异,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临走时路过了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还顺手牵羊买了个泥偶藏进了袖子。
小孩子的玩意儿,也不知道他会否喜欢。
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笑起来都不开怀。
长久如此总是不利于身心健康的。
心情好了,伤病也能快些好,脱离了死亡威胁,取法器的计划也能从长计议。
昨夜在江淮一睡下后,白沐泽使了几种法子,也没能把固灵环取出来。
想是因为这法器宿在江淮一身上太久,融进了骨血灵魄,一时间也分离不出。
甚至连他这个主人的呼唤也不听了。
白沐泽若有所思,也不还价,在小贩面前扔了锭纹银又打包了几样玩具。
为了早些把东西带给江淮一,他直接用阵法将自己传到了阡月阁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好巧不巧,被他赶上了一场杖刑。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扑鼻的血腥气,熏得他头晕。
或许是阡月阁在教训不听话的下人……
他不欲多事,快步就要离开。
“白……白公子……”微弱的声音穿过劲风传到他这边已经不甚明晰。
白沐泽遽然色变,赶忙扭转过身去搜寻声音的源头。
他瞪眼反复看了几次,方才认出趴在地上勉力抬头望向自己的,正是那个早些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小东西。
这个结论令他心身俱震,心跳也漏了一拍。
他僵直站着,竟如被施了定身术般,一步也动不了了。
哐当——
手中的锦盒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振聋发聩。各色的点心也相继摔了个粉碎,滚了污泥后外表不再光鲜的点心无力地躺在地上。
那声巨响似乎把江淮一震醒了,也不知从哪来了力气,竟挣开了禁锢,又似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手脚并用的朝几米开外呆站着的白沐泽爬去。
只是他两腿已然被下了死劲的棍棒打断,只能拖着他那两条废腿,在地上艰难爬行,姿态甚是狼狈。
一身的血衣,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所行之处亦是一片血河。
他押上了所剩无多的尊严,只为赌上一赌。
赌白公子能为他求情一二,让主人允他一死。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