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弱衣在一旁看着薛皇后的动作,也不由微笑了起来。真好呀。- - -女儿走后,薛婉樱才转过脸来看她。看了一阵,不知怎的笑起来,抿着唇道:“罢了,你暂时跟着我在丽正殿住上一阵吧。我亲自为你授课。什么时候你能将女四书都默出来了,我也可向陛下交差了,你再回去。”作者有话要说:弱衣妹妹:那我默不出来是不是就可以不走了?在这之前,甄弱衣甚至不知道女四书指的到底是哪四书。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附廓县邑的六品知县,月俸并不可观,寻常又要时常和上司同僚周旋,还要养活家中的好几房姬妾。即使时常能从富户手中剐些油水,再加上妻子的嫁妆,日子过得也并不那么阔绰。教女儿读书这样锦上添花的事,自然是能省就省的。还是直到入宫采选之前,为了让两个女儿不至于在御前出丑,甄弱衣的父亲才让甄弱衣和姐姐跟着家中的兄弟和西席念了几天书,好歹认了几个字。因而当甄弱衣看着案几上一字排开的《女戒》、《女论语》、《女范捷录》,几乎就是眼前一花。“这些——都要背下来么?”她转过脸,看向一旁的薛皇后。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像小扇子一般刷得人的心头有些痒。面对薛皇后她仿佛天生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软。她极少从他人处得到脉脉温情,她的父母生养她更多的将她当作一件可以牟利的珍宝,珍宝是需要呵护的,不然怎么能卖出一个大价钱?而她的夫主荣养她,不过是将她当作一个可以用来取乐的玩意,因此一旦她惹怒了他,让他感到不悦,他也丝毫不吝啬于对她的惩戒。更遑论宫中大多数的女人戒备她、恨她。她在诸多的恶意里顽强地生长,出于本能地长出了一层坚硬的壳。不管他人如何轻视她厌恶她,只要她躲在这层壳里,就什么也感受不到。可薛婉樱却是不一样的。她是她的反面,天生柔软多情,对待陌生人也充盈着善意。甄弱衣以为自己有着最坚硬的躯壳,但被柔软的春风一吹,还是不由试探着露出了肚皮。薛婉樱听到她的话,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薛婉樱今日似乎格外开心。开心好呀。但背书不好。尤其是背着这样无趣更无意义的书。也不知道她若是将这个想法宣之于口,会不会引来天子更甚的怒火。想到这里,甄弱衣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薛婉樱又转过脸睇了她一眼,然后微微倾身,将其余三本推得离她们远一些,只剩下一本《女戒》。甄弱衣认命地拿过书,翻了起来,书页间有不少字迹工整的簪花小楷,想来应当是出自咸宁公主的手笔。她一边翻着,一边等薛皇后的讲解,薛皇后却只是将书摆到案几上,贴近她,拉着她的手贴着书上的方字,一句一句地念起来。读书的间隙,她走神了,因为薛皇后的一缕头发散了开来,拂着她的脸,有些痒。她问薛皇后:“娘娘何以不告诉我书中讲的是什么呢?”薛皇后看了她一眼:“这不是告诉你了?”甄弱衣盯着她看了一阵,摇了摇头:“娘娘只告诉我,这字怎么读、怎么写,却没有告诉我这些字合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薛婉樱微笑着,并不直言,而是对她道:“你知道《女戒》出自何人之手么?”甄弱衣诚实地摇头。薛婉樱于是柔声道:“让我来告诉你。它出自班昭之手,班昭的兄长是班固,带着三十六人出使西域,劝服西域诸侯共攘匈奴的班固。班姬才学不输其兄,代兄续著《汉书》,更成为邓太后的女师。”薛婉樱一口气讲到这里,一双盈盈的眼睛看着她。甄弱衣不知道班固是谁,也没有读过汉书,但薛婉樱的意思她却懂了。班昭这样才华不逊男子的女人,自己从未深藏闺中,行事强悍,男子亦自愧不如。做出《女戒》这样的书,不过是应诏之举罢了。班昭本人兴许都未必认同书中所言,那么多的道学家前仆后继地为它注解,不可不谓意义微薄。又或者他们本身也和班昭一样,只是出于应诏,唯有那些真的信了的人,显得可悲且可笑。她又抬眼去看薛婉樱。端庄宽仁的皇后,也是充满讥诮的皇后。笑容越得体,心中的讥诮之声就越浓。可尽管不认同并讥诮着,她还是维持住了最体面的姿态,成为万人敬仰、众人爱戴的中宫之主。甄弱衣突然道:“折中,也是折衷吧。”这句话没头没尾的,显得难以理解,薛婉樱的傅母沈氏走进来替她们卷起珠帘,听到了不由皱起了眉。但她知道,薛婉樱能听懂的。薛婉樱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薛婉樱说:“你不懂,人生实在有太多的不得已。”沈氏走进来,面带笑容地告诉薛婉樱:“大公子和周小公子从边地回来了,特地入宫前来。”大公子是薛婉樱的堂兄薛临之,也是如今的丞相薛琰的长子,以军功封归德将军;周小公子则是薛婉樱舅父的长孙周玉明,今年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和他毫无建树的父亲、祖父相比,周玉明自幼熟读兵法,善于弓马,颇有其曾祖父周眺当年的英勇。也因此,周太后很是看重这个侄孙,甚至打算着让他越过他的父亲继任齐国公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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